姜韫自打接了旨便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对厅内的议论和谈话置若罔闻。</p>
祖母走后,厅内静了好半晌。</p>
姜禄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对她道:“那永平侯你也见过一面——就是昨日过府来看望你祖父的那位。文治武功样样出众,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姜禄言及此话音一转,“不过他自小孤苦无依,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本事有多大,心思就有多深,不是个好拿捏的,就连你父亲我都有些看不透他。”</p>
姜韫静静听着,面上并无情绪波动,只是问了句:“女儿若是不愿嫁他,该当如何?”</p>
姜禄沉默下来。适才领旨时便见她神情不对,料想到她定是不愿。昨日他才承诺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今日就不得不替她接了旨。</p>
皇帝御赐的婚事,姜家无法抗旨不尊。</p>
何况这门亲事背后牵扯的是朝局。皇帝先是请姜老太爷回朝,又是将姜氏女许配给自己的心腹大将,分明是想借此缓和世家和新贵之间的矛盾,同时又稳固了姜家世家之首的地位,让外戚崔家被死死压上一头。</p>
这些姜韫自然想得明白。</p>
可凭什么呢?</p>
这世道的女子哪怕三生有幸生在高门大户,也永远无法逃脱沦为政治利益的牺牲品?</p>
姜韫不甘心。</p>
她前世为姜家而活,这一世想为自己而活。</p>
匆促而至的脚步声打断了厅内尴尬的沉默。</p>
陈管家疾步过来,在姜禄耳边低语了几句。</p>
姜禄顿时脸色一变,在原地走了两步,尔后匆匆对姜韫道:“衙门里出了点急事,为父得过去一趟。”</p>
姜韫静静望着他的匆忙离去的背影,良久,移步出了前厅。</p>
……</p>
侯府的聘礼晌午时分便至,比姜家人预料得早了太多,姜老夫人在花厅会见了沈夫人李氏。</p>
二人言笑晏晏,细聊之下才发现两人还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姑侄关系——姜老夫人出自荥阳郑氏,与沈夫人李氏的母亲乃是同族。</p>
花厅里一片和气。</p>
姜韫进去露了个脸又出来了,在游廊边撞上姜韬,脚步一顿,问:“你在这里作甚?”</p>
姜韬支支吾吾的,面色古怪。</p>
她皱着眉四下打量他半晌,又回头往花厅的方向瞧了眼,忽然轻声笑了下:“怎么?你以为你阿姊我会不管不顾当场甩脸,搅了这桩婚事?”</p>
姜韬讪讪的没接话。早膳时姜韫去前厅接旨,吩咐他留在她院子里没允他跟过去,圣旨在府里传开了,他才得知——圣人竟给沈大将军和他阿姊赐婚了!</p>
谁曾想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阿姊回到院子里便开始苦思对策如何拒婚。</p>
没想到他阿姊竟对那崔九如此情深意重,先是推拒入宫,后位妃位通通看不上,现下赐婚圣旨都到府上来了,绞尽脑汁抗旨不从。</p>
从装病到替婚,到最后连假死都想出来了。</p>
还未想出万全之策,侯府的人便至,又被叫去花厅见人。</p>
他忙不迭心惊肉跳地跟上来,结果刚至花厅门口,便闻沈夫人李氏对姜韫赞叹连连之语。</p>
他偷摸瞧了眼,便见他阿姊仪态万千、娉娉婷婷地起身行礼,含笑接过了沈夫人送给她的玉镯子。</p>
“那是蠢材做的事。”姜韫冷哼一声,将腕上的镯子撸了下来。</p>
“那……阿姊你还嫁吗?”</p>
那翡翠镯子晶莹剔透的,水头极好,姜韫拿在手里端详片刻,好半晌才轻声道:“还需从长计议。”</p>
言罢,她把镯子递给秋竹,吩咐其拿下去收好。</p>
姜韬唉声叹气的。</p>
他就想不明白了,沈大将军不比那文文弱弱的崔九好太多了?</p>
……</p>
这厢姜禄急匆匆赶至吏部,便见吏部侍郎正战战兢兢、满头大汗地给上首突然造访吏部的不速之客倒茶。</p>
吏部侍郎见了上峰则如蒙大赦:“尚书您可算是来了,侯爷已经在吏部候了小半个时辰了!”</p>
姜禄快步上前去,座上的沈煜则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淡淡道:“不急,只是户部有个案子要查,牵扯到吏部。”</p>
“吏部郎中涉嫌受贿一事,本官来的路上已知悉。明日早朝,本官定向圣人亲陈失察之罪。”姜禄沉声道。</p>
“武州司马私吞朝廷下放的抚恤金,到了吏部考功司的手里,却成了‘德义有闻,清慎明著’[1]之人。尚书这失察之罪可得好好向圣人解释一番。”</p>
沈煜不轻不重地敲打两句,尔后放下茶杯起身告辞,语气还算客气:“考功司的人,本官便先带去户部对对账。吏部上上下下,还需姜尚书狠下心来彻查才是。”</p>
姜禄神色复杂地送他出去,临到官衙门口,又闻他这位准女婿压低声音道:“晚辈按规矩办事,还望姜伯父见谅。”</p><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