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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初妍这一觉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间,仿佛一直有人在她耳边说话,抱着她在移动。</p>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无人的屋子中。</p>

屋子收拾得异常干净,粉墙砖地,半旧的黑漆家具。空白的一面墙上挂着两个青漆葫芦,朝南一排大窗紧紧关闭,窗下摆着一张条案,案上一个土定瓶,里面供着数枝腊梅。</p>

屋角放了一个炭盆,里面的炭火显然不是什么好炭,烟火气、药味、腊梅的清香混在一起,分外熏人。</p>

初妍坐起身,被呛得又咳嗽起来。她发现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中衣,布料并不好,空落落的有些大,浑身的酸痛无力感倒消失了,显然高烧已退。</p>

不是山林中的小破屋了,也不见了那个人,那个她曾经钦佩、依恋、视若天神,最后却惟剩恐惧与心灰意冷的男子。</p>

所以,是梦境切换了,还是她到了地府?</p>

若还在梦中,这个梦未免也太长了吧。</p>

初妍心中生起疑惑,游目四顾,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个屋子眼熟,这里似乎是——保定城最大的医馆同安堂?</p>

十四岁那年,她来过这个地方。</p>

正是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了宋炽,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宋家的女儿。</p>

是的,初妍虽然是宋炽唯一的妹妹,却不是在宋家长大的。三岁时,由于下人的疏忽,她在一次庙会上被拍花子拍走,流落在外。</p>

宋家人一直没有放弃找她。宋炽来保定办案,路过一家猎户时,前去讨水喝的平安无意中见到她,觉得她容貌生得实在好,一对桃花眼像极了宋炽的母亲卢夫人,不像是相貌平平的猎户夫妇能养出的孩子,好奇多问了几句。</p>

一问就问出事来。她不是猎户夫妇的亲女,而是他们从牙婆手中买下,打算给儿子做童养媳的。平安留了心,花了点银子撬开了猎户夫妇的嘴,知道她来历不明,唯一的线索就是她左臂有一个云状的伤疤。</p>

宋炽唯一的妹妹宋姝小时候摔过一跤,臂上恰好有这样一个伤疤。</p>

宋炽就这样找回了她。那时她高烧不退,神智不清,没来得及和养父养母告别,就被他带去保定城中寻医诊治。</p>

不知是不是因为烧得太厉害,醒来后,她忘记了过去所有的事,忘记了猎户家的一切。宋炽安慰她说,这是天意,她是宋家的女儿,千娇万贵,本就不该和这些人有交集,这一忘正好让她和过去的人生彻底做个了断。</p>

初妍心里叹了口气,宋炽实在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如果可以选择,谁会愿意做个没有过去的人?何况,做了宋家的女儿,固然千娇万贵,可要承担的责任却也更多。</p>

有时候她真的不知,被宋炽找回,究竟是她的幸还是不幸。</p>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打断了她的回忆。</p>

厚重的夹棉布帘忽然被掀开,一阵寒风跟着扑入,初妍被呛得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止住,皱眉看向门口。</p>

一个圆圆脸,穿金戴银的锦衣少女在婆子的搀扶下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一进屋,就掩住鼻嫌弃道:“好大的烟味。”</p>

扶着她的婆子一脸怜惜地道:“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炭,小姐受委屈了。”</p>

锦衣少女道:“把事情办完我们赶快走。”目光这才落到初妍身上,顿时一愣。</p>

阳光被窗纸滤成了柔和的光线,明明暗暗地投下,床上少女斜斜倚着,腮凝新荔,眼若含波,娇艳如枝头初绽的桃花。</p>

她的中衣明显太大了,挂在身上空落落的,难掩她骨架纤细,体态风流;一头微卷的秀发没有束起,流瀑般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吹弹得破的小脸白生生的我见犹怜,说不尽的娇慵妩媚之态。</p>

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少女,竟已隐隐有了撩人的风情。</p>

锦衣少女倒抽一口气,眼中闪过妒恨,咬牙问道:“你就是宋大人带进城的女人?”</p>

与此同时,初妍也想起了这位,保定知府黄淙的爱女,黄二小姐。她记得这一位对宋炽似乎颇有意思。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宋炽那厮只有一张骗人的温和面孔,骨子里就是个冷心冷肺之人,任凭佳人百般殷勤,都无动于衷。最后黄淙被宋炽查办,黄二小姐心碎神伤,一番女儿柔情尽数付诸东流。</p>

这一幕,在现实中也曾经发生过。</p>

她被宋炽送到同安堂的事,保定城中大小官员很快知道,都在暗暗猜测她和宋炽的关系。黄二小姐不知她的身份,妒恨之下上门寻衅。</p>

那时,她面对气势汹汹的黄二小姐慌作一团,还是同安堂的东家殷娘子及时赶到,帮她把人挡了回去。</p>

现在情景重现,她的心境却已大为不同。她忽然发现,黄二小姐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冲动莽撞,哪有一点值得人害怕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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