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不见光亮的废墟。</p>
余温迷朦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处境糟透了。</p>
每喘一口气都如同在呼吸浓浓的建筑粉尘；动动指尖，却摸到一手的碎渣尘土。</p>
她从来没有待过这么脏的地方。</p>
“嗒——嗒”，四周传来滴水的声音。与此同时，朦胧而抵触的记忆倒灌回脑海。</p>
余温想起来了。地震来袭，她没跑出去，被埋在高楼下的洗手间里。</p>
头脑恢复清明，短暂的惶恐随着急促的呼吸转缓，余温开始把感官集中到自己的身体上，动动手指，摸了摸她的腿、脚、腰……</p>
好在，衣服未破损，没有皮外伤。五脏六腑等要害都被护在蜷缩的躯干之下；肩膀有点疼，应该是磕到了。继续检查，余温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她的后脑与墙壁之间卡着一个软垫，上面尽是碎裂的建筑砖石，甚至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玻璃碴，扎在厚实的棉絮里……</p>
不幸中的万幸，一切有惊无险。</p>
如果她的位置一直没有挪动的话，正前面应该是镜子，正右面则是洗手间的入口。</p>
想到这里，余温忽然记起坍塌前最后一秒时，落入她视野中的一双夹趾拖鞋。</p>
有人和她一起埋在这个洗手间。</p>
“喂！喂！”</p>
余温试图呼唤可能的幸存者同伴。却连半声闷吭都没有听到，白白吸了一肚子的灰。</p>
沉下心，她思索其他的对策，刚要抬手向四周探索，忽闻斜上方传来一道凄厉的哭嚎：“有没有人啊！！！”</p>
余温：……</p>
她刚刚稳下的心态，差点儿被这一嗓子给嚎崩了。</p>
“呜呜啊，有人吗！”</p>
“救命！”</p>
“啊——！”</p>
声音越来越尖，越来越高，还渐渐变了调子，没完没了。</p>
余温从与之共情，到自顾哀叹，听到后面已没有别的想法，只替那个女孩觉得累。</p>
“憋他妈嚎了！！”</p>
茫茫黑暗中，一句带着口音的骂声从附近传来，吼得废墟仿佛都震了两震。</p>
小姑娘立刻噤声，连余温都吓了一跳。</p>
愤怒的大兄弟沉默几许，很快，魔性的口音又顺着建筑废料与管道，通过固体传声的方式到达每个幸存者的耳畔，听起来还挺语重心长。</p>
“这么干嚎不累么！”</p>
“留点体力，等听到动静才喊啊！”</p>
四周归为无声，或许还有人在谈话，但余温这里已经听不见了。</p>
她默默良久，而后继续“工作”。</p>
所谓工作，不过是以她所躲避的墙角为起点，一寸一尺地摸索周边环境。</p>
冰冷的开裂地砖，粗糙的碎瓷块，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灰扑扑、毛茸茸的东西……</p>
等等，余温在后腰处蹭了蹭手上的土，用力一握，果然摸到一条裹杂着冷稠浆液的小腿。</p>
“哎。”有点耳熟的男声响起。</p>
余温喜悦谨慎地上前，帮助见过两面的小伙子移除身上的杂物：“你醒啦！感觉怎么样？”</p>
还好，似乎没有什么大的钢筋或水泥板压在他身上，都是余温能徒手搬走的碎砖、板块一类的杂物。</p>
“我在哪儿？”小伙子挣扎半坐起，什么都看不见，人还没有恢复意识。</p>
“应该是酒店一层的洗手间。”余温冷静地提醒同伴，“你还记得吗？地震了，第二波强震到来前，我们没有来得及跑出去，被埋在这里。”</p>
小伙子久久没吱声，像是在脑海中缓缓消化着信息，直到绝望而语无伦次的哭怨声从他的口中传来。</p>
“吭……吭，苍天呐！”</p>
见人头脑还算清醒，余温松下一口气，放任对方慢慢接受现实。她回忆着坍塌前自己与同伴所在的位置，脑中绘出一幅平面图，双手很快换个方向摸索，想尽快找到洗手池。</p>
她记得男生一早就受了伤，余温刚刚摸到他的小腿上也有血污，得及时处理，不然感染后更加麻烦。</p>
焦急中，余温摸到了冰凉歪曲的水龙头。</p>
她心中大喜，左手托在下方，小心翼翼地把它往右拧一点点。</p>
掌心湿润。</p>
“姐姐，你怎么样？”小伙子终于从绝望中回归现实，开始关心身边的女士。</p>
余温扬起唇角，刚要告诉对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忽然，感觉到有一股平行的气浪自她身后涌来，热极闷极，心觉不妙，慌忙鸵鸟般把头埋在双臂下。</p>
“轰——”</p>
伴随爆炸声，已经破碎得不能再破碎的废墟又可怜兮兮地摇晃。余温给呛得不行，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护住的头和肩膀上落满了碎屑。</p>
“又，又震了吗！”小伙子吓得不轻，声音都结巴起来。</p>
余温抬起头，轻轻地嗅，依稀闻到一股燃烧的味道，推断道：“应该是爆炸，在厨房。”</p>
她估摸着，八成是有人躲到厨房里避震，醒来后意外或愚蠢地打开了燃气或者电之类的开关，引发了一场小爆炸。</p>
幸好距离远，不然她当场可能就没了。</p>
环境更加糟糕，尤其不利于伤口。余温拧开一点水龙头，问道：“还动得了吗？过来洗洗。”</p>
小伙子喜出望外，不敢站起身，用手撑地一点一点挪着屁股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