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仲夏,稻米抽穗。</p>
沈衍夜里守着稻田灌溉,确保这时田间不能缺水,白日里好不容易空出时间却来不及休息。最近两场大雨引的青盛旧疾复发,咳的直不起腰,沈衍要去县里给她拿药。</p>
青盛是沈衍妹妹,不是亲的,是她搁路边捡来的。为了捡她,沈衍赔上一对耳朵。</p>
那时候沈家父亲头七,沈衍从坟前烧纸回来,正好迎面撞上青盛。那时候才十岁的青盛瘦弱的跟个六七岁的孩子一样,她流浪至此饿的不行,偷吃了别人家的东西,被人追着打。</p>
青盛慌不择路的跑,不住的扭头往身后看,结果撞上沈衍,摔在地上,掌心磕上路面尖锐的石头,疼的脸皱成一团。</p>
沈衍见她年纪小,伸手拉她起来,青盛却是下意识的用手护住头,瑟缩着身子,怕沈衍打她。</p>
“小兔崽子在那儿呢!”后头的人追上来,瞧见沈衍同她站在一起,以为这小贼竟还有同伙,气的二话没说就将手里的棍砸了出去。</p>
也是倒霉,沈衍不过弯腰伸手低头的功夫,就遭了这当头一棒,只听得“嗡”的一下耳鸣,就什么都听不到了。</p>
沈衍耳膜鼓动里面一片嗡鸣,后脑勺疼的很,热流顺着鼻孔耳朵流出来。沈衍禁不住疼的跪在地上,青盛吓得不行,也顾不得跑了,冰凉的小手颤抖的去摸沈衍的脸,眼睛睁的浑圆。</p>
后头的人追上来,竟二话没说就要伸脚去踹青盛。沈衍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自顾不暇的时候竟伸手一把搂过青盛将她护在怀里。</p>
拳脚落在身上,沈衍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头疼还是身疼,耳边本该一阵嘈杂,她却什么都听不清。青盛大声哭嚷,挣扎着从沈衍怀里出来,伸手护住她的头,吼叫道,“别打了,出人命了!”</p>
沈衍应声而倒,众人看清她的脸,认出这是沈家村沈夫子的女儿,这才意识到冤枉人了。</p>
沈衍醒来的时候,人躺在县里医馆的床上。她头蒙蒙的,重的发沉,蹙眉转动眼睛,就看到趴在床边的青盛。</p>
青盛身上的伤也一并被包扎了,此时守在床边看她,满脸泪痕,身后站着一群还在厉声指责她的村民。</p>
“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学偷鸡,如今还害了沈夫子的女儿,她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拿命可能赔得起!”说话的人正是扔棍的那个,此时手还在微微发颤。</p>
沈衍出事,她们心里都害怕,明明打人的是她们,此时却把所有问题都扣在青盛头上,说这事都怨她。若不是顾忌着这是医馆,她们都想将青盛提溜起来打一顿出气。</p>
青盛憋了一路,忍不住出声为自己辩解,说她就只偷了两个窝头,还只吃了半个,剩下的全在路上跑丢了,至于村里丢的鸡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莫说鸡了,她就连根鸡毛都没看见。</p>
这话村民自然不信,她们一口咬定青盛有同伙,借着她年纪小不容易被人怀疑的身份来遮人眼目,背后肯定还有人。正是因此,她们在瞧见沈衍的时候,才会毫不犹豫的扔棍子过去。</p>
青盛自然说不过她们,憋的脸通红,手垂在身侧攥成拳头。</p>
“哎!醒了,醒了!”不知道是几人中的谁喊了一声,众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沈衍身上。她们闻言一股脑的冲到床边,将原本守在床前的青盛挤的无处可去。</p>
村民七嘴八舌的询问沈衍情况如何,见她醒来众人眉宇间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p>
沈衍皱眉,见她们光张嘴不出声心里一阵发凉,手指不仅紧攥身下床单,眼前一阵发黑,心头浮出不好的预感。</p>
棍子砸的太准,沈衍伤了头,听不见声音。</p>
大夫此话一出,医馆内一片寂静,村民脸上浮出害怕。若不是认识沈夫子,出了这事她们早就跑了,根本不会守在这里。</p>
村民商量一番,只给沈衍凑了个医药费,顺带着看在她的脸面上放过青盛,至于别的,她们也是没法子了。都是穷人,她们还能养着沈衍不成?</p>
村民散去之后,唯有青盛还留在床前。沈衍没心情理她,任由她在床前站着。</p>
青盛性子倔的很,沈衍不理她也无妨,她就这么跟着沈衍,从县里一直跟到沈家村。</p>
沈衍心里烦躁,却又不好拿个孩子撒气,最后只能同她说,“你不用内疚,我这事跟你没关系,是我倒霉,你走吧。”</p>
她说完就走,青盛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半响儿后咬唇加快脚步又跟了上去。</p>
沈衍没法子,只能随她去。</p>
这两年沈母沈父先后去世,沈家只剩沈衍一人。以前只是觉得孤单了些,现在倒好,她自己在家连个敲门声都听不见,更别提茶水烧开的声音了。</p>
沈衍不过扭头倒水的功夫,煎药的罐子就咕噜噜的响了,青盛见她听不见,自己慌忙蹲下来把药罐盖子打开,防止药溢出来。</p>
青盛不懂的用棉布包着滚烫的药罐盖子,烫的她直用手捏耳垂。</p>
沈衍看着蹲在地上的青盛,叹息一声,决定把她留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