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所欲”来形容个下人，规格太过，张大人一愣一愣的，但见宣珏没异议，显然默认这个身份，便道：“原来如此。那两位也来茶楼歇个脚吧。”</p>
谢重姒：“不必不必，您二位先忙。我还要等孩童父母长辈，或是主事的人来接他。”</p>
说着，指了指身旁已经哭饱了的小孩子。</p>
张大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正准备离开，宣珏淡淡开口：“扬州地盘，又不是望都，交由当地官吏打理就好，别瞎凑热闹。否则跑散了，我何处找你们？”</p>
这话张大人听得明白，立刻命令属下：“你们几个，去把那小孩带着，务必找到家属亲人。”</p>
“是。”下属应了，刚把瘫在街中心抽搐的马处理完毕，又小跑着凑到小孩子面前。</p>
他们掌心和脸上，还有喷溅粘腻的马血，小团子嘴巴一瘪，又要吓哭。</p>
谢重姒叹了口气，摸摸小家伙的头，安抚片刻，老老实实把孩子交给他们。</p>
宣珏记性好，几近过目不忘，她压低声粗嗓子，还有可能蒙混过关。</p>
坏就坏在叶竹那声嚎，原汁原味——宣珏在乞巧节上听过，认出来了。</p>
朝廷官吏在此，谢重姒怕明日就被捉回望都，不敢造次，捏着鼻子跟上茶楼。</p>
作为“马奴”，自然只有站着的份儿，她眼观鼻、鼻观心立在宣珏身后，听他二人面谈说事。</p>
宣珏神色如常，张大人对两个下人也不以为意，话不避她，谢重姒很快摸清了这人身份，以及宣珏来扬州做什么。</p>
这位张大人单名一个“平”字，是扬州刺史。</p>
宣珏与他会面，为的是一桩旧案。</p>
太元年号之前，为明光。明光十二年，也就是太元初年前一年时，扬州有一起火烧白马巷的惨案。</p>
白马巷和“乌衣巷”没甚两样，达官富奢云集，出门拐几步，就是扬州河岸。这出火烧了个一天一夜，精雕木琢的豪府都付之一炬。</p>
最惨的是刚从苏州迁来的梁家，开了几家布锦铺子，家里头蚕棉堆积，一点就燃。</p>
那晚，梁家九口人都死于非命。</p>
案件一波三折，其实已落帷幕——因为有人投案，说火是自个儿放的。</p>
投案自首的，是个小书童，在扬州最繁华的文昌街上，替人抄文寄信，写字赚几个钱。</p>
犯罪缘由也具备。</p>
书童自称和梁家小女情投意合，可惜被棒打鸳鸯，小女不堪压迫投井而亡，书童也没了生欲，干脆纵火“报仇”。还拿出一沓与梁女互通来往的情书。</p>
人证物证具在，这案子就这么草草了结。书童秋后问了斩。</p>
可四年之后，又有人翻出这桩旧案，上京告御状。</p>
刑部瞧着这陈年老案就烦，时过境迁，痕迹都灭，最是难查。</p>
陈岳也是人精，干脆就甩给了宣琮。</p>
能查出，大功一件，不能查到，无过无非。更能让小辈历练一番，日后好步入仕途。</p>
昔年，张平经手过这案子，宣珏来扬州后，便直接找上门来。</p>
同等品级，京官绝对胜于地方官僚，何况宣珏就算不打着刑部的幌子，背后还有个御史父亲和侍郎兄长，是矣张平客客气气。</p>
听闻这位三公子喜静好雅，费尽心思地清空整座茶楼，请他来这里谈事。</p>
谢重姒绞尽脑汁想了想，没听过这件案子。跺了跺有些僵硬的脚，她“嘶”了口冷气。</p>
听得太入神，脚麻了。</p>
这时，前方宣珏偏了偏头，半侧脸被沉西的斜阳浸润，轮廓精致而柔和。</p>
他突然道：“张大人，叨扰您一日了，今天就到这吧？改日若有细节需要问的，我登门拜访就是。”</p>
张平年纪不轻，被事无巨细问了一天，早就头晕眼花，但看着宣珏一本正经，只好沉住气陪年轻人，听到宣珏主动提出，大喜过望，甚至主动提议送他去驿馆。</p>
宣珏摇头道：“不必劳烦。虽是替刑部办事，但到底不是公办。我不住驿馆，歇在客栈，走几步便到了。”</p>
张平还是送宣珏到了长安栈，处在文昌街中心，临街巷道一览无余。</p>
待他走后，宣珏这才转过身，看着一脸不情愿地跟来的两人，特别是谢重姒，花猫似的脸上不显，那双眼四处乱瞄，也不知是在想怎么开溜，还是又酝酿什么坏主意。</p>
宣珏第一句：“这几日城防森严，流动人口进出城阙都要检查过目，像在找人——偷偷来的？”</p>
就这胆大包天的性子，不先威胁一番，她指定要逃。</p>
谢重姒哑然。</p>
宣珏当她默认，接着问了第二句：“除了叶竹姑娘，还有其余人跟着吗？”</p>
谢重姒继续当哑巴。</p>
还是叶竹忍不住道：“三公子，就……就我二人。”</p>
宣珏心下有了数。</p>
果然，宣珏这两句话，让谢重姒堪堪迈出的脚步迟疑了。以宣珏的处事，此番情形，定要通报的。</p>
她马折了一匹，根本来不及跑路。</p>
她正想如何应对——怎样溜之大吉，就听到长安栈的掌柜殷勤地问道：“哎提前向公子道声中秋吉祥，可是要住店？几位呀？”</p>
宣珏：“三间上房。”</p><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