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旁，一尾锦鲤穿水而出，带出水花如珠。</p>
谢策道正敛神深思，就被突兀的落水声吸引注意，侧头望去，有人在池水里沉浮扑腾。</p>
“怎么了？”谢策道问。</p>
蒋明也一头雾水，忙道：“奴才去查探。”</p>
他得了谢策道点头，正准备走过去，忽见个小宫女脚步匆匆而来。宫女迟疑片刻，先在戚贵妃耳畔俯首说了几句话，又对谢策道：“陛下，那边……”</p>
她急得不知如何开口——总不能大庭广众下说，有个陌生男子从摘星阁扑通落水，而殿下也恰巧独自在内吧？</p>
好在戚贵妃走了过来，皱着眉低头耳语。</p>
谢策道听后先是心底一惊，但面上不显，只淡淡吩咐侍卫：“去把人捞上来。”</p>
又站起身，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盒，道：“先封棋盘，日后有机会再下。随朕过去看吧，喜庆的日子，闹出人命来就不好了。”</p>
宣珏自然是听令而动，也起身行了一礼，跟在众人身后。</p>
不过……</p>
他微微侧头，打量那位前来通报的宫娥，淡粉织裙，腰系令牌，就在几刻前还见过。</p>
……是谢重姒的侍女。</p>
行色匆匆而来，发生什么了不成？</p>
宣珏不由扫向逐渐平静的湖面，禁卫军都被惊动，正跳下去捞人。呼救声、侍卫们放兵器声、乱糟糟的脚步声，沸反盈天，连成一片。</p>
他暗忖：尔玉会凫水的，总不至于是她落水了吧？</p>
随着和谢策道绕过清池侧面，离落水点愈近，愈能看被七手八脚往上的落水者。身量不矮，更是束冠长袍，明显不是女子。</p>
宣珏松了口气。</p>
又转而看着那奄奄一息，瘫软在沙岸边的男子。衣衫鞋裤全都湿透，甚至脚腕上缠绕水草荇菜。脖子也不知道被什么利器划伤，鲜血淋漓，白肉外卷。翻着白眼，狼狈非常。</p>
几个侍卫试图给他拍背按胸，好吐出呛进去的水。</p>
这人被折腾得不轻，好歹缓和过来，睁开眼就是大叫一声。</p>
声音有点耳熟。</p>
他又挣扎着坐了起来，让宣珏看清这张青紫后怕的面孔。</p>
宣珏记性绝佳，几乎立刻就从前世尘封的过往里，翻找出同一个身影。</p>
宣珏眯了眯眸。</p>
是他。</p>
万开骏。</p>
……这人怎么会在这？</p>
难道……？</p>
宣珏几乎是立刻抬头望向阁楼，视线从二层逡巡到顶层，从最东边的窗门，到最西面的栏杆。每次涉及到某些事，他总是压抑不住心头狂跳，强忍着若有若无的怒意扫视一周，并未发现异样，他才淡淡收回目光。</p>
而那边，万开骏已是连滚带爬，奔至谢策道脚下，想要嚎啕，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再变，终是讷讷地道：“劳烦陛下费心了。”</p>
他这偷鸡不成蚀把米，哪敢再说来此的真实意图，哪敢让皇帝给他主持公道。</p>
就算是脖子真是被谢重姒划伤，又被她使了巧劲推下，他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p>
传消息的宫娥并未与谢重姒通过气，谢策道也只知道女儿在阁楼上，没有发散想得太多，皱眉叮嘱：“毛手毛脚的，脖子怎么搞的？”</p>
万开骏：“……”</p>
脖子疼得仿佛要裂开，有那么一瞬间，万开骏都想不管不顾撕破脸皮了，就算他真得一顿打，或者受罚，也不要让谢重姒好过。</p>
就听到一旁，宣珏淡淡地道：“摘星阁翻修重建，卯钉之类，未都契入木内。或许……”</p>
他矜持地一挑眉梢，居高临下地开口：“或许万公子，是在临窗而望，远眺时不慎划伤脖子，疼痛之下落了水的？”</p>
万开骏反应过来，背后吓出冷汗。</p>
连忙就坡下驴，道：“是是是，这位公子说得不错。臣贪恋美景，太过不小心了。”</p>
甚至还有些感激宣珏临阵开口，让他不至于犯了大错。</p>
宣珏只是移开目光，不想再看这人一眼。</p>
他又抬头望了眼楼阁，仍旧未有异样，便又将注意放在周边。</p>
而与此同时，摘星楼五楼隔间内，谢重姒将衣襟盘扣系上，临窗俯视那荒唐闹剧，冷笑开来。</p>
万开骏色胆包天，但罪不至死，她也没下太毒的手。</p>
否则，钉子插入眼里，这人今儿就保不住了。</p>
就让他长个记性吧。</p>
哦对，还有让皇兄要注意万家的言论操纵了。万守成那老匹夫，仗着文人口，最喜欢编排。容易坏百姓心中口中的名声。</p>
忽然，谢重姒注意到人群里静静站立，似是沉思的声影，眼皮一跳。</p>
宣珏除了陪父皇下棋，凑热闹也要跟着？</p>
正巧宣珏目光扫来，谢重姒连忙往后一躲。</p>
躲完又莫名其妙——他俩这辈子完全不熟，又不欠他什么，她躲个屁啊！</p>
这么想着，又大剌剌地探出头望了几眼，确保父皇压住场面后，就对叶竹道：“不要和任何人说我来过。有哪些人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