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跃抽着烟，这半天来第一次对苏瓷认真说话，开口道：“我?走了，有事就去知青点找小川和肖桉，他们一样能帮你解决问题，别怕姓吴的那一家?人，上一次已经把他们打服了。”</p>
苏瓷看着不远处的萤火虫光点，应声道：“我?知道。”</p>
连跃难得婆婆妈妈，又继续说：“实在?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给我?写信，能帮的我?尽力。”</p>
苏瓷笑一下?，松着语气道：“你还是安心当兵吧。”</p>
连跃拿下?纸烟吐口烟雾，片刻又说：“最想走的其实是小川，这机会没?法让，能让我?就让给他了。”</p>
这年头?什么都得政审，家?庭成分有问题的，干什么都受阻。</p>
他们心里?都明白，家?里?的问题解决不了，他们大概这辈子都得留在?农村。</p>
苏瓷知道他们不会一辈子留在?农村，但这话没?法说。</p>
她只接着连跃的话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没?有让不让一说，你好?好?当你的兵就行了。在?部队里?好?好?表现，争取再去上个?大学，也弄个?军官做做，这辈子就稳了。”</p>
连跃笑一下?，弹一下?手里?的烟灰。</p>
他透过暗夜看苏瓷的侧脸，“说真的，你这丫头?年龄和模样都不大，却尽说大人才说的那些话，搞得比我?们还长几岁似的，这么人小鬼大呢？”</p>
苏瓷也笑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没?听说过吗？”</p>
连跃把烟咬嘴里?点头?，想想好?像也是吧，当他们在?城里?混日子的时候，乡下?这些小丫头?都想着怎么帮家?里?干活，怎么帮父母分担生活压力，以及帮着带弟弟妹妹了。</p>
苏瓷和连跃说着话，肖桉和钱小川也玩累过来了。</p>
四个?人坐在?一起休息一阵，随后又骑上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回家?。</p>
把苏瓷送到她家?的庄子头?上，连跃又和钱小川骑车回知青点。</p>
自行车是连跃从县城里?借来的，用完了今天，叫肖桉和钱小川过几天去县城拿照片，再给还回去。</p>
苏瓷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家?里?人都洗过澡了。</p>
于是她也没?有没?多耽搁，洗了个?澡喘口气，也就去房里?躺下?和家?里?丫头?们一起睡觉去了。</p>
第二天是星期天，她也没?有睡懒觉。</p>
她在?公鸡打鸣的时候起床，梳洗一把随便吃口东西，就背起书包去了知青点。</p>
连跃早就把行李都收拾好?了。</p>
他和肖桉、钱小川悄摸摸起床，不打算把其他的知青给吵醒。</p>
连跃拎着包裹，钱小川和肖桉推着自行车。</p>
三人刚出?了院门?，就看到苏瓷站在?微弱的晨光里?，穿着一件白褂子。</p>
小丫头?扎两根辫子，背着黄书包。</p>
她朝这边一回头?，满脸的清纯嫩气直往人眼睛里?扑。</p>
连跃笑一下?，“你怎么来了？”</p>
苏瓷走到他们面?前，“不是要走了吗，送你啊。”</p>
人都来了，连跃还能叫她回去？</p>
他直接把包挂在?车龙头?上，拍一下?车后座，叫苏瓷：“上车。”</p>
苏瓷果断地?爬了上去。</p>
然后一行四个?人，沿着昨晚回来的路，再往县城方向去。</p>
这回倒是没?有再进县城，而是去了城郊火车站。</p>
苏瓷、肖桉和钱小川一起把连跃送进候车厅，又送上月台，然后和他一起站着等火车。</p>
到了分别的这一刻，钱小川突然来状态了。</p>
他啪一下?伸手按住连跃的肩膀，看着他认认真真说：“到部队好?好?混，哥们以后要是遇到困难，还能有个?人靠靠。”</p>
连跃反手拍拍钱小川的手背，“你也别泄气，说不定哪天就都让回去了呢？”</p>
钱小川使劲点一点头?，“我?不泄气，我?会带着肖桉好?好?表现，尽量争取招工回城的机会。”</p>
连跃和钱小川说完这话，又对肖桉说：“和小川一起好?好?表现。”</p>
肖桉也是点头?，应连跃的话，“我?们会好?好?表现的。”</p>
连跃这又把目光放到了小个?子苏瓷身上。</p>
他伸手胡乱摸一下?她的头?，笑着说：“走了，有什么事往部队里?给我?写信。”</p>
苏瓷还没?来得及出?声和他说话，火车鸣笛靠在?了站台边。</p>
连跃放下?手里?的包裹，抱了抱肖桉，又抱了抱钱小川，然后冲苏瓷伸一下?手。</p>
苏瓷张开胳膊抱了他一下?，只说了一句：“走吧。”</p>
连跃大大松了口气，没?有过多去煽情，拎起包裹就跳火车上去了。</p>
苏瓷三个?人都没?看清楚他进了哪节车厢。</p>
等到火车走起来，连跃才从窗口探出?半截身子来，冲苏瓷三个?人喊：“记得写信啊！”</p>
苏瓷、肖桉和钱小川下?意识跟着火车追了几步，喊着回应他，“知道了！”</p>
一直到火车走远看不见人，三个?人才在?月台上停下?脚步来。</p>
钱小川看着火车走掉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p>
他当然舍不得连跃，但心里?更多的想法是，如果他也能捏一张车票上车，那该有多好?。</p>
肖桉好?像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一样，抬手拍在?他肩膀上。</p>
钱小川回了神?，深深吸口气，“我?们也走吧，回去种地?啃黑馍去！”</p>
苏瓷坐着钱小川的车，三个?人一起回向阳大队。</p>
钱小川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刚走下?来小半路程，他就又骑着车唱着歌带着肖桉一起浪起来了。</p>
*************</p>
回到家?，苏瓷这一天没?再出?去。</p>
她就留在?家?里?写写作业，顺便帮苏华荣做点事情。</p>
傍晚的时候几个?丫头?回到家?，放下?猪草柴禾。</p>
苏瓷主动帮装了一小篮子的猪草，挎到胳膊上去前排庄子，给送到叶安国?的新家?里?去。</p>
叶安国?和何月香今年没?有养猪，但买了几只小鸡在?养。</p>
何月香白天也去上工挣工分，所以苏华荣会让家?里?丫头?送点猪草过去，给她喂小鸡。</p>
叶安家?没?什么事，跟着苏瓷一起过去玩。</p>
他从兜里?掏出?好?多野草莓，挑其中?最大最红的放到苏瓷手心里?。</p>
苏瓷笑着接受他的心意，把野草莓放在?嘴里?吃。</p>
虽然没?有太多的甜味，但能品出?的那一丝甜，已经足够让心情变得无限好?了。</p>
叶安国?新房子盖在?前排庄子最东头?，大队划给他的。</p>
宅基地?倒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西边挨着的，是副书记吴有金家?，可以说不是冤家?不聚头?。</p>
也因为这样，叶安国?和何月香平时不和邻里?走动。</p>
前排庄子那么多户人家?，全部都姓吴，倒也没?什么可结交走动的。</p>
苏瓷带着叶安家?走到东头?，不入小巷子，直接从庄子头?绕到叶安国?家?里?。</p>
绕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吴大山坐在?他自家?门?口抽烟。</p>
吴大山在?县城上班，平时不常在?家?。</p>
也就星期天放假他休息的时候，才会回家?里?来，毕竟父母和老婆孩子不在?城里?。</p>
看到苏瓷和叶安家?过来，他咬着烟忽笑一下?，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叶四丫吗？”</p>
他不常在?家?都听说了，这丫头?近大半年来厉害得很，之前厉害到带着知青把他们姓吴的全震住了。现在?就连吴大彪看到他家?人，都会夹起尾巴绕道走，不敢惹他家?的人。</p>
他是真看不出?来这四丫头?哪厉害，不还是个?丫头?模样。</p>
也就是看起来有点像大姑娘了，出?落得还挺标致，那脸蛋长得怪漂亮的，尤其皮肤生得白。</p>
苏瓷懒得理?这吴大山，直接忽视他的存在?。</p>
院子里?何月香听到了声音，忙出?院子来，只见苏瓷和叶安家?给她送猪草来了。</p>
她笑着要把苏瓷和叶安家?往院子里?带。</p>
刚转身还没?进院子呢，忽又听到吴大山说了一句：“上赶着砸钱娶媳妇的常见，倒贴也要嫁穷鬼的，可真是生平第一次见。”</p>
听到这话，何月香嘴角的笑意和步子都定住了。</p>
她收了嘴角的笑意，抿两下?嘴唇，转身看向吴大山，绷起脸问他：“你说谁呢？”</p>
“啊？”吴大山一副茫然无辜的模样，“我?好?像没?跟你说话吧，我?刚才自言自语呢。”</p>
何月香气得咬咬牙，盯着他道：“你也别过分得意，铁饭碗也有砸了的时候！”</p>
吴大山笑出?声，“那你等着呗。”</p>
何月香跟他攒劲，“我?还就等着了！”</p>
吴大山只觉得她好?笑，把她当乐子看。</p>
铁饭碗要是都能砸，那还叫什么铁饭碗？搞笑呢？</p>
苏瓷胳膊上挎着篮子，一直没?出?声。</p>
她这会儿紧紧看着吴大山，不慌不忙出?声说：“偷了别人的铁饭碗，到头?来也不过就娶了个?不识字的丑媳妇，生了两个?歪瓜裂枣丑孩子。看我?大哥娶了我?大嫂，你眼睛红得都要滴血了吧？可惜啊，你哪怕手捧铁饭碗，我?大嫂这种条件的姑娘，也看不上你！你不配！”</p>
吴大山这下?笑不出?来了。</p>
他脸色瞬间一黑，盯着苏瓷，“叶四丫，别以为我?不敢抽你！”</p>
“呸！”</p>
苏瓷直接往他啐一口，给他甩个?白眼，便进院子去了，根本不把他当人。</p>
何月香看苏瓷这样，自己也“呸”一口，跟着进院子去。</p>
然后叶安家?呵嗓子卡了半天唾沫，正经掐着腰，也往吴大山“呸”了一口。</p>
吴大山直接被三口呸呸得火冒三丈。</p>
他从小板凳站起来，气得想过来撕了苏瓷，但想到之前吴大彪家?的遭遇，他硬是忍住了。</p>
他忍得心口憋屈喘不上气，转身重重往墙上踹了一脚。</p>
谁知道他家?院墙时间长，淋雨裂缝又斜歪歪的，没?经住他一脚踹，“轰”一声塌了一整面?。</p>
吴大山：“……”</p>
日了狗了！</p>
他媳妇在?灶房做饭，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只见家?里?院墙碎成泥土块了！</p>
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又听到隔壁门?口传来叶安家?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吴大山把他家?的墙给踹倒了，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p>
吴大山在?外?头?捏拳头?吸气咬牙。</p>
他有气没?处发，便冲他媳妇吼了句：“看什么看？！还不快做饭！”</p>
她媳妇没?敢说话，转头?就进灶房里?去了。</p>
然后他又看到他家?两个?娃站院子里?，怎么看怎么丑，简直丑得伤眼睛，他奶奶的！</p>
作者有话要说：吴大山：大家好，我出来送人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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