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年,春蕊又再度与赖松林和翟临川合作，但这回是拍电视剧，剧名叫《春城飞花》。</p>
本剧的故事背景设置于七十年代的守溪镇，镇上有一位制茶造诣极高的茶商,名为沈文景,他创办了“沈记茶庄”,财富积累家大业大,无奈膝下仅有一女，唤作沈星薇。</p>
沈文景思想古板,觉得女孩无用，日后担不起茶庄的生意,长远考虑,招收了两名年少的学徒——许景桥和宋器林，传授制茶手艺是一方面，另一打算,有意从两人中选一个入赘做上门女婿。</p>
许景桥和宋器林性格品行截然相反，宋器林内敛,对沈文景言听计从,不过为人处世上斤斤计较,有些小心眼。而许景桥虽脑子聪明，但毕竟是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子,性情顽劣淘气，比如这家伙敢卸了沈文景的自行车拿去卖,卖的钱用来打台球或者?玩老虎|机,总之不学无术。</p>
沈文景又是个粗暴的脾气，回回许景桥做了坏事，他都要动手打人,打累了处罚许景桥去炒茶。手工铸造的铁锅，烘了火，烫得手掌泛起片片红痕。</p>
等夜深人静，都睡了，这时沈星薇会爬起来，偷偷跑过来，先对他冷嘲热讽一番，再从兜里翻出好吃的来安慰他。</p>
许景桥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你爸瞧见了，打断你的腿。”</p>
沈星薇翻白眼：“你吃不吃，不吃我喂狗了。”</p>
许景桥嗤笑一声，接过食物，不知怜香惜玉的踢她一脚：“去，搭把手。”</p>
“我才不干，那是你的活儿。”沈星薇自小衣食无忧娇生惯养，旋即抱臂在一旁的凳子坐下了。</p>
许景桥斜她一眼，道：“等着吧，以后有你伺候人的时候。”</p>
本是一句玩笑话，未料到一语成谶——许景桥因为受不了沈文景的管束，加之自己也不想被困在这座城镇里，想出去闯闯，与沈文景翻脸后，被赶出了茶庄。</p>
沈星薇心系许景桥，但为得果，20岁那年，嫁给宋器林。</p>
一个屋檐下生活，受父母相处模式的影响，沈星薇衣食起居渐渐伺候起了宋器林。</p>
宋器林开始接管茶庄的生意，但他的经营理念和沈文景大相径庭，他眼界小，贪图利益，漫天要价坑骗顾客。被沈文景得知，指着鼻子骂他，小门小户出身，愚蠢。</p>
宋器林深知他瞧不上自己，记了仇，他此时已经得了势，暗戳戳跟老丈人对着干，两人成天吵，家里一刻不得安宁，终于有一天，沈文景一口气没喘上来，被活活气死了。</p>
事情就发生在沈星薇眼皮底下，沈星薇怨恨他，闹起了离婚，宋器林起初不愿搭理她，后来见她闹得格外厉害，外人面前没给自己面子，气到了，出于震慑的目的，对沈星薇动了手。</p>
有了第一次，也就有了第二次，沈星薇不堪受辱，不惜净身出户，与宋器林断绝姻缘。</p>
她也走出了城镇，随着同乡先到一家制衣厂打工。</p>
再遇许景桥，他成了布匹供应商，混出了脸面，开了一辆小轿车，身边也有了谈婚论嫁的女朋友。</p>
沈星薇大着肚子——小孩子四个月了，她才发?现自己怀孕的。两人相顾无言，均没敢率先相认。</p>
故人相见，可早已物是人非，寥寥寒暄几句，沈星薇刻意不打扰许景桥的生活。</p>
谁知生产时出了意外，孩子一出生检查出先天性心脏病，需要治疗费用。</p>
沈星薇没钱，走投无路找许景桥开口借钱。</p>
许景桥二?话不说拿钱帮她，旧时情谊在，他不能不管。</p>
但这件事引起了女朋友的不满，疑心两人旧情复燃，跑去医院求沈星薇饶了许景桥。</p>
场面一度难堪，权衡之下，许景桥一咬牙，与女朋友分手了，他心中愧对她，除了备足医药费，七年所得，全留给了女友。</p>
沈星薇得知，猩红着眼保证道，我欠你的，一定还给你。</p>
两年后，孩子扛不住，到底走了。</p>
这期间，许景桥一直陪在她身边。</p>
那年大雪纷飞，三十岁的两个人，什么都没有。</p>
重新白手起家，许景桥需要人手帮忙，沈星薇留下来帮他。</p>
两人一路艰难跋涉，五年后，有了自己的服装厂。</p>
生活好转，但沈星薇经历太多，亦觉得自己配不上许景桥，一句“我这辈子再也不想伺候人了”，斩断了自己的姻缘路。</p>
而熬成钻石王老五的许景桥，面对说亲，只道“我没法放下她一个人，自己去过日子。”</p>
走不出心结的两个人，门对门住下，就这样蹉跎了后半辈子。</p>
——</p>
赖松林找春蕊饰演沈星薇，其中经历了一番波折。</p>
起先，翟临川完成剧本创作，找了熟人当制片，熟人拉投资时，影视公司的老板操蛋，觉得故事不错，但男女主角不完美，自己拉来四五个编剧，组成编审团队，将原剧本改得面目全非。</p>
翟临川自是不愿意，但老板振振有词：“你们只懂写，我们才懂市场。”</p>
语气充满鄙夷，饶是翟临川再好脾气，也忍不了当场摔板凳翻脸。</p>
赖松林不知从何处得知此事，到他家劝他，说：“小老弟呀，气大伤身，业内什么行情怎么看不清呢。”</p>
见翟临川铁青的脸色没有转圜，想想道：“什么本子，这么在乎，给我看看吧，或许我能帮你想想办法?。”</p>
剧情谈不上多有新意，但故事挺让他触动，特别后半部分，蜕变后的沈星薇和许景桥创业，吃苦受累，仿若活生生的人。</p>
剧本扎实，一下子令赖松林手心痒痒。</p>
他翘着山羊胡，问翟临川：“你心里有没有合适的演员选？”</p>
翟临川一愣，只听赖松林自顾说：“许景桥这个人，我觉得严文征挺合适。”</p>
啥都没有落实呢，赖松林便迫不及待地揣着剧本找上了严文征。</p>
严文征这段时间留在北京看房，他这两年几乎都住在北京，日常用的东西堆积多了，春蕊租的房子就显得狭小了。</p>
看完剧本，严文征面色犹豫。</p>
赖松林：“哪里不妥？”</p>
严文征说：“剧本后半部分我很喜欢，但许景桥的年龄跨度太长，从17岁到35岁，我已经没法去饰演一位青少?年。”</p>
“这点我也有考虑。”赖松林说：“估计拍摄的时候要另找小演员。”</p>
严文征点点头，打听：“女演员定了吗？”</p>
赖松林道：“项目还没启动呢。”</p>
既是八字没一撇呢，严文征也不着急，但他看赖松林对剧本上心的样子，估摸着赖松林有意要拍。</p>
一个星期后，赖松林再打电话，询问春蕊的近况。</p>
严文征说：“在横店拍戏呢。”</p>
“什么戏？”</p>
“《项链》。”</p>
“哦，那个话剧演出挺成功，影视化了是吧。”</p>
拐弯抹角半天，赖松林说到正题：“你帮我问问她，沈星薇这个角色她要不要演？”</p>
“行。”即是一个机会，严文征没擅自帮春蕊推拒。</p>
又过了两天，他拖了一箱零食跑去探春蕊的班。</p>
抵达时，春蕊正好下戏，两人一道回的酒店。</p>
春蕊听赖松林要找她合作，恍惚好一阵，心想，时间过去的真快，一起拍《听见》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p>
她进浴室卸妆洗脸。</p>
严文征倚着浴室的门框从梳妆镜中瞧她。</p>
春蕊满脸泡沫，忖度着：“赖导是存心撮合我们两个搭夫妻档吗？”</p>
“不行。”严文征淡淡道。</p>
春蕊扭头瞄他一眼：“我也觉得不行。”</p>
演员组合的噱头不该压过创作内容本身，这是好的影视团队追求的。</p>
这两年，他们相当低调，工作安排刻意避免出现交集，私下找上门的合体节目全部推掉，没有打算挣快钱。</p>
“既然一选一。”春蕊笑着揶揄，“严老师，你想演吗？我可以考虑把机会让给你。”</p>
严文征失笑：“你先看了剧本再说大话吧。”</p>
春蕊没有大片的空闲时间，只能凑合零碎的休息间隙，断断续续将剧本翻看完。</p>
看完没有说大话，而是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华丽的天花板沉默不语。</p>
严文征将落在书上的视线移到她身上：“是不是发现不好演？”</p>
春蕊丧气地“嗯”一声：“单就论沈星薇这个人，近1000场戏，前后期6段复杂的人物关系，中间还有一个孩子，阅历太丰富，我怕我驾驭不了。”</p>
自信与自大区别在于是否心怀一份对专业的敬畏感，敬畏会使得演员在面对全新的角色时，心里存着小心翼翼的尊重。</p>
她话音落了半响，察觉严文征没吱声回应，侧过头看他，瞧他在愣神，盖在被窝里的脚丫不安分，踹向他的小腿，问：“严老师，琢磨什么呢？”</p>
严文征吃痛，晃过思绪，敷衍道：“还没谱的事，以后再告诉你。”</p>
春蕊改为趴着，说：“不过我想试试。”</p>
严文征没跟上她的思路，不确定问：“想演？”</p>
春蕊点点头。</p>
严文征故意噎她：“但赖导不一定会要你。”</p>
“……”被打击，春蕊气不过，怒气冲冲扑到他身上呲牙咬他。</p>
一番你推我搡，春蕊落得下风，被人牵制在怀里吃干抹净。</p>
第二天，严文征便拒绝了出演许景桥的邀请，春蕊以为他不演了，这事就跟他没关系了，熟料，他竟然开始积极推动项目的运行，在跟吕燕碰了两次面后，签定联合制作的合同书，投资3000万进去，挂上了总制片的名头。</p>
演员资本积累够了，跑去做幕后或者?开公司是圈里的常态，但春蕊依旧费解：“本子是不错，但也没优秀到让你砸钱的程度吧。”同时，她拍拍衣兜，抠抠搜搜道：“咱家又没多少?钱，平时开销还大，你悠着点花。”</p>
“其它的事情我都依着你。”严文征笑着道：“但这次我有自己的打算。”</p>
春蕊狐疑瞪他一眼，但到底没多嘴问。</p>
等她拍完《项链》，六月份回到北京时，《春城飞花》的主创团队历时两个月组建完成。</p>
男主演定了彭凯。</p>
得知这一消息的那一刻，春蕊想起曾经幻想过有没有可能和彭凯搭一次，严文征当时回答说，得碰一个特殊点的本子，原来缘分在这里等她呢。</p>
剧本讨论会上，春蕊和彭凯见上面。两人已经非常熟了，这归咎于彭凯频繁跑家里蹭饭吃。</p>
彭凯“八婆”，刚挨着春蕊坐下，立马控诉道：“我原本没想接这个角色，是你家男人求着我来，我看在跟他好友多年，他又三番五次登门的份上勉强答应了，他可倒好，得寸进尺，压了我一半的片酬，合着拿我当便宜的牲口使唤呢。”</p>
听出他在给自己戴高帽，春蕊比个手指：“我还不如你呢，我的片酬这么点。”</p>
两位主演的费用合计仅占总投资的36%，钱全紧着拍摄制作。</p>
“可真行，专门盯着自家人坑。”彭凯愤愤道：“资本家的嘴脸真讨厌。”</p>
春蕊顺着他的视线看一眼对面的严文征，悄么声说：“我瞧着挺帅的。”</p>
“……”彭凯朝天翻个大白眼。</p>
剧本围读的主要目的之一在于帮助演员缕清人物关系，给角色定调，三天的时间里，大家集中精力忙这一件事。</p>
经过两年话剧舞台的打磨，春蕊的视读能力已经相当优秀，休息间隙，她去洗手间，赖松林点了根烟当放松，与严文征搭话：“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你极力推荐彭凯了。”</p>
“戒了。”严文征摆摆手，没接赖松林递来的烟盒，说：“彭凯演戏比较跳，春蕊擅长文案分析，反应也快，他俩搭档或许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p>
赖松林点点头：“说到春蕊，变化挺大的。”</p>
“怎么？”严文征好奇。</p>
想着方才梳理宋器林和沈星薇这段婚姻时，春蕊描述沈星薇的心理用了“依托”来形容，把握准确，赖松林道：“成熟许多，更加从容了。”</p>
严文征朝春蕊的座位瞄一眼，嗯一声，若有所思道：“女性演员的独特魅力，永远不该停留在年轻漂亮，成长才是不可多得的。”</p>
赖松林细品他的话，颇为认同地点点头。</p>
相较于《听见》的匆忙开机，《春城飞花》前期的准备工作足足持续三个月，因此进组拍摄，演员之间磨合的阵痛期非常短，拍摄气氛也轻松，毕竟彭凯是个幼稚的大男孩，幼稚到蹦高都必须拉人来比试一番，以显摆自己的年富力强。</p>
而每回在他赢了，正沾沾自喜时，春蕊泼冷水：“彭凯老师，麻烦你以后离我家严老师远点，我怕你把他带傻了。”</p>
“我现在发现你跟你那个师妹，叫什么名字，哦，宋霏羽，刻薄的毛病简直如出一辙，不愧是戏剧学院毕业的，一个老师教的吧。”彭凯气得吹胡子瞪眼，直撺掇着村口的流浪狗去咬她。</p>
春蕊转身跑去找严文征告状，却被严文征攥着手腕禁锢到监视器后面，说：“歇会儿，老实?点。”</p>
初期，剧组在浙江一个茶镇置了五处景，中后期跑到温州。在拍摄孩子的那段戏份时，剧组找来了一个两岁半的小女孩扮演春蕊剧中的女儿，孩子乳名叫可可。</p>
她提前两天由妈妈抱进组带给春蕊，由春蕊和她培养感情。</p>
春蕊没跟小孩子打过交道，着实?紧张了一把，加之，可可初见陌生人感到害怕，躲在妈妈怀里，只用一双瞳仁黑亮的眼睛警惕地打量四周。</p>
春蕊在与她一肩膀之隔的距离蹲下，平视她，柔着声音套近乎：“你长得真好看。”</p>
可可眨了眨绵密的睫毛，并不吭声。</p>
春蕊：“你的睫毛好长呀。”</p>
可可：“……”</p>
收效甚微。</p>
立在一旁的严文征瞧出春蕊些许无所适从，笑出声，念道：“阿姨可真笨。”</p>
他出去一会，再回来不知从何处弄了一盒巧克力曲奇饼干，递给春蕊。</p>
春蕊会意，接过来打开包装盒，问可可：“你想吃饼干吗？”</p>
可可乌溜溜的圆眼睛转了转，拿不定主意，看她妈妈，妈妈说：“你想吃吗？想吃就到阿姨身边去拿。”</p>
可可犹豫片刻，小走两步，伸手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并主动说：“谢谢。”</p>
春蕊笑得慈祥：“不客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