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望一怔。</p>
什么意思？</p>
什么作弄，剧本，她在说什么？</p>
以为盛越又想出了什么把戏，片刻愣怔后，他的神情缓了下来，冷笑道：“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卖了我？你给——”</p>
“等会儿——”盛越及时打断了他，把苹果核往泥坑里一丢，也不管溅起了多少泥浆子，只一手撑着脸颊，笑眯眯地说道，“再唠叨下去，那帮人可就来了，你做好被浇冰水的准备了？”</p>
池望顿时僵住，脸色有些难看。</p>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p>
那天从工厂出来后，他在家门口看见了盛越，对方被浇了满身的水。</p>
但他没把她放在心上过，只当这是她耍弄人的诡计，紧接着就随便找了个理由辞退了她。</p>
直到今天，他俩才在这里遇见。</p>
见池望沉默不语，盛越又接着问道：“要不要我帮你啊？再在这儿待下去，我们跟被耍的猴有什么区别？”</p>
“什么意思？”</p>
“表面意思。”盛越从围墙上跳下去，背着手在泥坑边打起转，“今天就是我俩最后一次见了，告诉你也没事。我们其实在小说世界里。”</p>
池望的表情渐渐变得古怪起来。</p>
“看看你的脸，啧，当我睁眼说瞎话呢是吧？”盛越停下步子，蹲下了身，对上他的视线，满眼笑意，“之后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虽说我以后打算离你远一点，不过……要是还能见到你，我想想——你得好好感谢我才行。”</p>
不等他作出反应，盛越抬手指向右边，目光仍停在池望的脸上：“看见旁边那条小路了吗？待会儿他们就会从那条路上追过来。这个泥坑是个法阵，妖是逃不出去的。而现在——”她移回手，指向自己，“只有我能帮你了。”</p>
脸上的古怪登时换成错愕，她的话来得太快，仿若一块石头砸在了池望的头上。他屏着呼吸望向她，半晌才问道：“你在说什么？”</p>
她怎么可能知道他是狐妖？又怎么会清楚这个法阵只有人类才能打破？</p>
像是猜到池望的疑问，盛越解释道：“这些都是剧本。要不是看在你那么惨的份儿上，我半个字儿都不会往外蹦。”</p>
话音刚落，她便伸出了手：“怎么样？要不要信我一次？”</p>
池望犹疑着，满心都是打不散的怀疑。</p>
这根本就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p>
太荒谬了，怎么可能？</p>
他只是小说里的一个人物，他之所以讨厌憎恶盛越，也是剧情的安排？</p>
不可能。</p>
绝对不可能。</p>
“不信么？”盛越并未收手，而是往他那边又伸了点，随即便抓住了池望那只沾满烂泥的修长的手，然后用力往后一拉，“那就看着好了。”</p>
*</p>
池望站在楼顶上，望着那栋被高大围墙围起来的监狱。</p>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p>
他和盛越，都在小说世界里。是她先有了自我意识，而后帮了他。</p>
他们在狭小的角落里作乐，为自己的特别而窃喜，随即带着自我意识在这些世界里抗拒着设定好的剧本，一遍又一遍。</p>
直到有一天，真正的盛越消失不见，被替换成数据，而他过往的所有记忆也都被封锁住。</p>
但池望没有任何心思关心之前的一切，现在更为重要的一件事是……</p>
没有了。</p>
池望觉得全身都在发抖，紧攥在腿侧的手颤栗不止。</p>
他眼也不眨地死盯着那座监狱，脑袋一片空白。</p>
有风送来远处树林的泥土腥气，监狱的大门在生锈，墙砖剥落后露出了里面的水泥，暗处有尖锐的牙咀嚼啃咬着血肉，牢狱里的一切都在发酸发臭。</p>
这些味道，他都闻得到。</p>
每一种气息，都能被他捕捉，像是它们就在眼前一样。</p>
但是，盛越没有了。</p>
池望往前迈了一步，想将那些杂乱的味道分辨得更清楚一些。</p>
而无论他怎么看着那栋建筑，现实已经摆在眼前。</p>
盛越的味道没有了，消失得干干净净。</p>
几乎只有一种可能。</p>
池望压抑住乱走的心思，但绝望还是扑成了一张网，将他死死套住。</p>
这一切都是他做的。</p>
他缓缓垂下头，僵硬的视线凝固在眼前摊开的手心上。</p>
明明盛越已经回来了，但他给盛越戴上了那条项链，他亲手送走了她，他揉碎了近在眼前的机会。</p>
“不是……不可能，不可能。”悔恨和血液冲上了脑袋，池望抬起了头，眼底泛着红，“我会找到的，会找到的。”</p>
他死死望着那座监狱，恨意慢慢侵蚀了悔痛，他的神情也逐渐扭曲起来。</p>
下一瞬，原本站在屋顶上的人连同颤着痛苦的尾音，一并消失在了原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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