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不曾想到寄体的衣裳还真是不少,让她忙活许久,方才尽数收拾好。</p>
“……日,”她扶着腰喘了好半晌,抬手用袖口拭去额角薄汗,“还好要去东宫里,否则今年肯定要中暑。”</p>
吐槽的话刚出口,便闻有人推门而入。</p>
“嘁,还真是金贵,不过是闷热了些,我怎的没中暑?”与寄体同住一屋的宫婢说了几句酸话,又上下打量着她,“真不晓得殿下凭甚看中了你。”</p>
她满头雾水,“看重我?”</p>
“嘚瑟什么呀!”那宫婢顿时更为不虞,哼了一声,“不过是个不通文墨的小丫头,模样也不怎的,如今宫中却都在传殿下将到选通房的时候,偏生你合了眼缘呢。”</p>
“……啊?”孟秋还欲再问,那宫婢却摆了个脸色给她,便拂袖而去了。默然少顷,她乍然回过神来。“我这是被他搁在风口浪尖上了啊……”</p>
那幕后人此回毒害燕承南怕是有十之八九的把握,偏生被她拦住,以致这事未成不说,燕承南也是定然得将那人找出来的。他心思深沉,估计一面让人去查,还一面得将她也拖下水。如此,幕后人眼下最迫切的除却扫尾,便该是杀她灭口——</p>
谁晓得她是不是知道什么。</p>
孟秋扶额,蹙眉沉思好半晌后,苦中作乐的叹了口气,“可谓是以身饲虎啊。”</p>
待她到了东宫,便发觉果然与自个儿猜测的一模一样。燕承南刻意将她原本扫洒宫女的位分提到了贴身宫婢上,住的是单间不说,手下还管着十余个宫婢。</p>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偏生还是让她去管膳房。不过是从宫中御膳房里换到了此处东宫膳房。</p>
不过整顿便是一日的工夫,天色渐晚,孟秋本想去燕承南那儿报个备,却被人传话,让她明日再去当值,如今便早些歇下。</p>
她面上笑眯眯,心底笑呵呵,“……好嘞。”</p>
东宫,燕承南处。</p>
他本以为起码得过个三五天方能出结果,不曾想,当夜便有侍从将孟秋的文契递了上来。薄薄一张纸,已是略微泛着黄了,可见年份久远。那是卖身入宫时要签的契约。</p>
燕承南看着那寥寥几行字,皱眉,“十年前……六岁便进宫了。”</p>
甚么父兄都是郎中,她不过六岁,能记得多少东西?还附子……思及此处,燕承南便想发笑。他想过这茬儿,又问,“旁的呢?”</p>
“三年前宫中失火,多数文契皆焚之一炬,如秋的也仅余下此张残契。”那侍从答道,“得以被卑下寻到。”</p>
“那年失火……”燕承南搁下东西,没再多问,“下去罢。”</p>
雕花门被关紧,“吱呀”~一声,除却蛙声与蝉鸣,满室陷入寂静。</p>
他阖眸,后仰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抬手捏着眉心,颇为倦乏。</p>
原先明晃晃的宫烛燃了大半,光线逐渐昏暗,随着一阵儿风拂来而灯芯摇曳,火蕊明灭不定。泛着暖意的烛光映在他面上,衬得他面容柔和几分,宛若春日的花、秋夜的月。</p>
当年失火,也是有人似这如秋一般,碰巧似的救他性命,在偌大的宫殿里寻到他,宛若早就知晓他在何处、遇见什么危机。儒家讲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以致他从不信鬼神之说,可自小至大,一而再、再而三,让他也难免起疑。</p>
可哪怕再起疑,燕承南纠结半晌,终了还是将其归咎于巧合。</p>
刚搁下这件事儿,他便闻有人轻轻叩门,“进来。”</p>
正是宣柏。</p>
“殿下,臣已彻查膳房,并无异常。”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那名唤如秋的宫婢近来安分,接触的也都是寻常内监、宫婢,与家中联系亦断,连亲眷都早已寻不到了。此婢或许不是投毒之人。”</p>
“若是她投毒,她又何必说出来。”与宣柏又讲过一遍,燕承南下令,“再去查。既膳房中查不出甚,便在东宫里彻查,但有几率沾手膳食者,皆查。”</p>
宣柏当即应声,“臣领命。”</p>
…………</p>
一夜的工夫,次日,清早儿,燕承南在卯时前便得起身,理好衣冠,前去上朝。临到出门时,他顿住步履,“传如秋来。”</p>
宫婢连忙领命。</p>
那面,孟秋尚未起身。</p>
她忽闻房门被骤然拍响,乍然惊醒,趿拉着绣履去开门,睡眼朦胧问,“谁啊?”做这扰人清梦的讨厌事。</p>
“如秋姑娘?你这是……才起?”那宫婢目瞪口呆,复又急急催促她道,“姑娘可快些吧,殿下传你过去见他呢!”</p>
“???”孟秋百思不得其解,看了眼天色,“殿下这时候喊我干嘛?”</p>
“我也不晓得,”宫婢摇头,又将她推进屋里,“莫再耽搁了!殿下还需去上早朝,这可拖延不得。”</p>
孟秋尽快洗漱更衣,再跟着她匆匆忙忙赶过去时,已是一刻钟过去了。她不曾想到,燕承南竟真还在殿门处等着。</p>
见她到了,燕承南也不曾说甚,只看她一眼,继而抬履往金銮殿走去,还不忘念叨她,“跟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