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节又称冥阴节、祭祖节,是除清明和中元节外最受阴魂欢迎的节日,与二者并称三大鬼节。</p>
十月朔，秦岁首,送寒衣。这一天,不少人家都会祭扫祖先陵墓焚烧纸衣，寄愿家人在地下也衣暖饭饱。</p>
紫微带着人来到老街的纸扎店，对着琳琅满目的贡香和纸制品挑的眼花。</p>
店里供着地藏王菩萨,也不知燃的什么香，不经意间吸入一点都教人心中清朗。</p>
秦宝宝没有化出实体,在一堆香烛和纸房子间穿行无阻，满眼垂涎,极力暗示紫微：这个我想要！那个也想要！</p>
紫微假装没看见，俯身去看一幢纸扎房子。</p>
这房子是座古式木楼的模样，做的美轮美奂，统共有三层,红瓦红墙，雕梁画栋，仙鹤与腾龙比比皆是。雕栏做成了玉瓶模样,最高层还挂着牌匾“逍遥楼”，另有一副对联：功昭百世常保儿女千秋顺，德流千古永赐子孙万世昌。或许是为了赶新潮,纸房子一楼的小院里还剪了个配着电棍的洋保安。</p>
秦宝宝看到那栋房子也移不开目光了，左眼写着“给我买”，右眼写着“给你白打工一百年”。</p>
紫微凉凉道：“行,那你从斗转星移搬出去？”</p>
秦宝宝顿时蔫了，郁郁寡欢地挪了开来，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眼不见心不烦”，再也不肯看了。</p>
纸扎店门口挂着营业执照，店主叫顾雪生，奇怪的是他们来店里半天也没见到一个接待的人。</p>
紫微选好香烛元宝并一些纸扎衣物，见有个付款二维码，就照着原价算完付了钱。</p>
风清疑惑道：“不用知会店主么？”</p>
长生摇头：“不必。”</p>
店里护持之力若隐若现，并不是寻常的纸扎店。</p>
风清还是不解，但长生都这么说了，再问下去好像显得自己很无知似的，也没有再问。</p>
铜城风气很独树一帜，大抵是历史上一直是乡村近几十年才建城的缘故，不常敬神佛，连道观也只有一座，却偏偏很信鬼说。</p>
这天家家户户都早早关了门，街上行人行色匆匆，都怕撞见不干净的东西，偌大的七星广场只剩一家斗转星移还开着。</p>
紫微也不避讳，就让徐道长在门口做道场，地方大，万一来的鬼多也不拥挤。</p>
小白怕这些，说什么也不肯下来，宁肯陪圆圆在楼上写作业。</p>
道家科仪很是讲究，这也是紫微头一回见徐道长郑重其事地穿上了法衣。那法衣好看的很，是大篇幅的正红色，胸口绘着一对北斗七星与诸多祥云，背后则是仙鹤高飞，玄黑的衣襟与袖口上八卦图案精致密集。</p>
紫微啧啧称奇：“道长这衣服这么好看怎么不天天穿？”</p>
徐道长摆设祭坛的动作一顿，吹胡子瞪眼道：“这么贵的衣服弄坏了怎么办？”</p>
店里客人来去匆匆，真扯坏了他找谁陪去。要不是他家紫微大帝指引他做法事的，他才不舍得拿出来。</p>
长生眼观鼻鼻观心，心说，这也是你家大帝指引的，可惜你不知道。</p>
摆坛。燃香。掐诀。念咒。甘霖普洒。祭祀众生。</p>
一套仪式走下来，看得紫微头大。</p>
他小声道：“好麻烦呀，不能直接烧么？”</p>
风清生怕师父听见，也压低了声音给他解释：“若是不做全，那祭祀是撒不出去的，也无法引来阴魂。”</p>
长生也道：“……待结束，我教你科仪常识？”</p>
紫微觉得学符已经够累了，并不想学科仪常识，他又不出家当道士，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p>
麻烦归麻烦，效果却出类拔群。</p>
不一会儿，广场上便阴气森森，上百阴魂嗅着食物和香火的味道聚集而来，看得紫微大喜不迭。</p>
风清没贴开眼符，看不到眼前的场景，却见店长目光熠熠，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p>
那些阴魂都是游荡世间许久的鬼民，早已没有家人祭祀，大过节的也凄凄惨惨，陡见有人施食，可不是欢欢喜喜地就来了么。</p>
秦宝宝也挺高兴的，他已经被开过小灶了，不屑跟这些“未来属下”争抢，指着一个抱着香烛啃的长舌头女鬼跟紫微介绍道：“这是住在商场里的吊死鬼，我们是多年好朋友啦，嘿我怎么没想到招她来呢！”</p>
吊死鬼远远听到他声音，挥了挥手打招呼，又埋下头继续啃香烛。</p>
阴魂来的太多，紫微的准备便显得有些不够，已经有两个阴魂为争抢一条纸裤子打作一团。</p>
这个口中道：“是我先看上的！”</p>
那个很是不平：“尺码跟你又合不上，我穿怎么了！”</p>
还有几个阴魂上前拉架。</p>
“算了算了，好不容易有人舍食，你们别闹。”</p>
“对啊，明明这条裤子李叔穿更好看，伍大哥你抢什么抢。”</p>
“年轻鬼真是，又没人看得见你们，不穿裤子怎么了，至于么？倒不如多吃点划算。”</p>
最后说话的老太太鬼一边吐槽一边将饭食往怀里塞。</p>
开了天眼的徐道长眼角直抽，实在看不下去，在徒弟的搀扶下回店里去了。</p>
秦宝宝心有戚戚焉：“他们真可怜。”</p>
没房子也就算了，吃的都没有，看样子最近也就饱餐了这么一回，哪像他，已经是斗转星移的正式员工了，往后可以自己赚钱买香烛的。</p>
秦宝宝忽然觉得自己傲视群鬼。最后一点被紫微强行占据鬼宅的怨念都没有了。</p>
紫微道：“我们这不是来解救他们的么？”</p>
经他这一提醒，秦宝宝恍然大悟，也不管场上多乱，往前走两步，举起双手：“乡亲们！”</p>
打架的鬼停了一下。</p>
“他谁啊？”</p>
“模样有点眼熟，是那个不肯投胎的飞头鬼吧，他怎么有身体了？”</p>
“不管他，这条裤子是我的！”</p>
“信了你的邪，有本事打赢我啊！”</p>
两鬼再次打作一团。</p>
秦宝宝感觉自己的主管尊严受到了挑衅，使出他在补习班学的看家本领，施了个术，大喝一声：“乡亲们，静静！”</p>
这一声可谓振聋发聩，打架的、抢元宝的、吃东西都觉得耳朵里嗡嗡响，不得不停下手中的事情抬起头。</p>
秦宝宝满意地压了压手：“多谢乡亲们捧场，你们听我说。”</p>
可有领导范了。</p>
众鬼：……</p>
谁给你捧场了，我们是来吃饭的！要不是你有元宝学法术，谁要听你屁话哦，快讲快讲。</p>
秦宝宝：“你们想天天穿新衣服吗？想每天吃饱饭吗？”</p>
众鬼齐齐给了他一个白眼。</p>
谁不想，也得有钱啊，他们要有家里烧钱犯得着来吃施舍么。</p>
紧接着秦宝宝就说道：“机会来了！斗转星移加工厂即将开业，即日起加入我们即包吃包住，每月还有酬劳！”</p>
众鬼：？？？</p>
这大型招聘会既视感是怎么回事？</p>
你们招劳工怎么招到鬼头上来了？</p>
不过有点心动诶。</p>
当中有个衣衫褴褛的老鬼首先发问：“上工是什么时间？有假不？入职后还能兼职么？”</p>
这个秦宝宝也不清楚，看向紫微。</p>
紫微道：“照顾大家作息习惯，我们晚九朝五，节假日不上班，兼职不管。”</p>
老鬼眼睛一亮，“那我报名，跟我另一份工不冲突。”</p>
秦宝宝连忙拿来登记表给他登记，嘀咕一句：“顾雪生？你这名字有点眼熟。”</p>
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p>
紫微：……</p>
这不是那家纸扎店的店主么。就他们这些香烛纸钱还是在人家店里买的。</p>
顾雪生有些不好意思：“养着一家子呢，生活难免简朴艰辛了点，见笑了。”</p>
紫微面无表情地点头。你可以直接说自己抠门的。</p>
他报完名，秦宝宝的朋友吊死鬼也凑了上来：“你萌么有鬼工歧四吧？大甩头的要吗？”</p>
紫微听了好半天才听明白她什么意思，笑眯眯道：“不歧视，你看秦宝宝以前只有一个头呢，大家如果有需要，我们还可以提供办事处补习班的福利。”</p>
嚯！</p>
鬼民群情沸腾。</p>
办事处补习班谁不想进啊！可人家要整整三十个元宝的报名费，他们攒了这么久也没攒下来！</p>
当即也不问薪资多少了，一个叠一个地涌过来报名。</p>
紫微心说这不是好招的很么，第一次对秦宝宝的能力产生了质疑。</p>
唯独一个大眼睛的青年鬼逡巡着不敢上前。</p>
紫微笑着凑过去，“这位是有顾虑？”</p>
青年鬼道：“唉，我另有工作的，不过做了这么些年实在无聊，几十年才休次假，累得慌。看这里福利不错想跳槽，又怕那边不同意。”</p>
这好办，紫微掏出口袋里的阎罗王印说道：“要不我给你盖一个你再去请辞？”</p>
紫微也想到自己可能不是头一个招鬼工的，不说那些驱使鬼兵的道观了，三教九流的法师也不少，说不准还拿捏了这些鬼什么痛处。但他有阎罗王印在，什么跟下面打交道的人都会有所忌惮，不至于再勉强手下阴魂。</p>
和谐社会么，强迫劳役还不给辞职像什么话。</p>
青年鬼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激动无比：“烦请尊驾给我盖一个！我这就去请辞！”</p>
紫微就给他盖在了衣角上。</p>
青年鬼飞快地越过鬼群签下大名，又对紫微揖了一揖，忙不迭去辞职了。</p>
招聘进行的十分顺利，一场法事下来，大大小小的鬼工统共招了六十来个。</p>
只不过，当秦宝宝领着他们来到紫微新租下的仓库时，一个个鬼工都是面色铁青。</p>
那堆散发着淡淡威压的符箓，是驱鬼符吧！！！</p>
啊，万恶的资本家，他们果然上当了！</p>
当晚，紫微了却心头一桩大事，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打游戏。他刚接触手游，还挺好玩的。</p>
长生在一旁打坐，忽然问道：“……你让那些鬼去做何事？”</p>
紫微随意画了个符号得到一张SSR卡，公告刷出，满世界羡慕嫉妒恨，他却习以为常，这个式神属性不咋滴，没有其他的好用，分解掉了才回答道：“很简单的，就让他们加工商品。什么转运手串驱鬼项链……卧槽！”</p>
紫微终于发现华点。</p>
他让鬼去加工驱鬼项链了？！还忘了加盖护鬼咒！</p>
要死要死，他的员工都还在么。</p>
紫微也是忙昏了头才干出这种傻事，忙不迭地给秦宝宝打电话。</p>
秦宝宝那边一片惨叫，“店长，他们忽然□□起来打我，啊啊啊你快来救鬼啊，这里太偏了444打不通……”</p>
紫微放下电话，面色很难看。</p>
长生收功，轻声道：“我去吧。”</p>
紫微过去还要打车，只怕到了地方人都跑完了。</p>
紫微正在套衣服，他急的很，把裤子当外套穿了半天自己也没发现：“太晚了车不好打，在西郊呢，你一个人不方便。”</p>
“无事。”长生说着捏了诀，便听窗外一声高亢的啼鸣，竟有一只丹顶鹤落了下来。</p>
紫微：！！！</p>
“这是道门法术么？好帅！”</p>
满脸写着“我要学”。</p>
长生微怔，这等微末伎俩，紫微以往从来不屑一顾，还取笑过他的坐骑柔弱，时移世易，区区一记召唤咒已能让他感叹如斯了么。</p>
长生心中发疼，淡淡笑了笑：“回来教你。”</p>
说罢，骑上白鹤，悠然而去。</p>
紫微被那个笑晃花了眼睛，半晌才回过神，啧啧道：“我怎么没想到让长生去娱乐圈捞钱？这模样，比什么小鲜肉可帅多了，肯定大爆！”</p>
想到就做，连忙翻出林子深的微信问他有没有门路。</p>
刚刚飞出斗转星移的长生忽然打了个喷嚏。</p>
怪了，他虽是化身下凡，也不该伤寒才是。</p>
长生抬头看天，城市光污染太严重，即便是这样无云遮挡的夜空，也甚少能看见几颗明亮的星子。</p>
他却知晓，星子黯淡其实与灯光无关。</p>
长生的眼眸也跟着黯了黯，不再理会这些。</p>
……</p>
长生这一去去了挺久，紫微也没等到林子深回复。</p>
林子深最近不晓得在鼓捣什么，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听小白说好像是准备什么复出的事。</p>
小白：“他说钱不够我花，要多赚点。”</p>
当时紫微听得嘴角直抽，你一个小妖精能花多少钱，他那房子卖了就够给你买几万顶名牌帽子好么。</p>
风清私下猜测过，大约前影帝终于发现自己干爹是傻的，去哪里疗心伤了，但顾及小白心情，没人在他面前提。</p>
小白刚跟刘大壮玩熟稔，也没空胡思乱想。</p>
就这会紫微还能听见他跟刘大壮说话的声音传过来。</p>
“大壮帮哥哥做作业好不好呀？圆圆让我写可是我不会呀……”</p>
好好一条蛇，都没满月呢，就这么给他们当作业小弟了。</p>
紫微沉着脸敲了敲墙：“圆圆作业自己写，不许欺压小白，不然送你去补习班。”</p>
末了又补充一句：“小白也不许欺负大壮，都早点睡。”</p>
两个小孩乖乖地答“哦”，中间还夹杂着刘大壮感激的嘶嘶声。</p>
紫微自己可不睡，夜才刚开始，他还能打两盘游戏的！</p>
不知何时，房间里的空气渐渐冷了下来。</p>
紫微抱着手机翻了个身，还当是窗户没关严实，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铜铃大眼。</p>
他当即就是一拳抽了过去。</p>
眼睛的主人捂着脸诶哟诶哟地打滚，见紫微还要踩他，连忙喊道：“店长，是我，张大眼啊！”</p>
“是你啊……”紫微收回脚。</p>
这鬼他记得，就是傍晚说要回去辞职那个，现下换了装束，穿着身黑不溜秋的衣服脖子上还挂着锁链，害他差点没认出来。</p>
紫微将鬼扶起来，“怎么进来都不打声招呼。你辞职成功了？”</p>
张大眼左眼给打肿了，肿的跟核桃似的，阴惨惨地抽泣了一声，身上的锁链被带的哗哗响。</p>
“不知道啊，我刚把辞呈递上去我们老板就让我请您过去喝个茶。”</p>
“诶？你们老板还挺客气。”</p>
客不客气张大眼也不知道，他咕噜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您去么？”</p>
“去啊。你给我报个地址我叫个网约车吧？他报销车费不？”</p>
张大眼：“……不用那么麻烦，您坐着就成，我带您去。”</p>
紫微不明所以，心说难不成这鬼也会长生那样高妙的法术么。</p>
就见张大眼解下锁链往他脖子上套。</p>
紫微：！！！</p>
紫微一把将鬼踢开，怒喝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p>
莫不是也跟王瞎子似的被驱役了，上他这来使邪法？张大眼面向刚正老实，竟是他看错了么。</p>
紫微再次感叹自己相术可能真的学的不大到家。</p>
这房子怪的很，刚刚张大眼进来就极为艰难，比进道观还费力，被他一脚踹出撞在墙上也没有径直穿过去，老腰都快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