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音忽然传出……涯壁上两只猿猴正玩得尽兴,一个没抓稳，栽进瀑布里；山前仙鹤原本云中穿梭，一听那像撕破脖子才能有的调调,翅膀闪了一下，埋进云层，再不敢贸然出来……</p>
聂欢脸都绿了?,把树叶砸在石壁上,“不学了，鸟眼看人低。我?是七窍里通了?六窍——一窍不通。”</p>
叶大盟主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状况不是很好,背靠而坐，见聂欢一脸愁苦模样,目光灼灼，欲言又止无数次，终是没说什么。</p>
他以前是最亮眼的公子哥,不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经史子集，又或是武功秘籍,皆无?一不通无?一不晓。而今……却连碰都不愿碰。</p>
叶澜双缓缓起身,重新摘下两片树叶,递给他一片，另一片凑到自己唇上,照着适才的调又吹了一遍,耐心道：“唇瓣含到三成,不必太用力，你再试一下。”</p>
聂欢没接，侧头看着远山。</p>
关于音律,还是叶澜双跟他一起上的课。那年夫子竹林考试，让考生在没有任何器具的情况下，吹出最动听的音符……</p>
聂欢只用了片竹叶，便能吹出悠扬婉转的曲子，无?数人羡慕不已，那时，姓叶的就在身旁。</p>
聂家出事后，聂欢手里除了刀，再没拿过与音律有关的东西。毕竟……活在地狱里，曾经的辉煌时刻，触碰一次痛苦一次。</p>
想起这些，聂欢嘴角扯出抹冷笑，转身就走，他说：“我?就是个杀手，哪儿会玩这些？”</p>
他在逃避。</p>
叶澜双没再说什么，手动解了?自己穴道，运功吹响了?召唤令。</p>
只是他经脉一经打通，中箭的伤口血水长飙，没入聂欢玄色黑衣里……湿了?大片。</p>
聂欢不看也知道是什么结果，心肝脾肺像被火烧，乱成一堆解不开的麻。</p>
只是吹个曲子，执拗什么呢？不去触碰那些美好记忆就不存在了么？只有他自己清楚，越是这样记得越深刻。</p>
怨过，恨过，不管对他还是对自己？这之中的盘根错节，像流脓的伤口一样周而复始这么些年——何必，聂欢自嘲。</p>
叶澜双才吹到一半人就倒下了?……聂欢听见坠地的声音，心中一紧，斜眼看去。</p>
老?实说，直到现在，他其实都没做好与这人见面的准备，他原先的打算——最好不见。</p>
聂欢叹着气，重新封了?叶澜双的经脉，又给他灌入内力?……</p>
聂欢自嘲，何苦来哉，绕去绕来亏的还是自己，刚才听话，吹不就完事了?？</p>
不过，这人啊，如果连个人原则都能违背，还能成什么大事？</p>
然而，聂大侠原则只坚持一下下，叶澜双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干涸如枯田，单纯的封血脉已经止不住他流血不止的左臂和胸前的毒素。</p>
原来箭上也有毒，若不是叶澜双自己处理得当?，现在他的手已经费了。聂欢双手叉腰，一脚踢在墙上，骂了?句娘，出去逮到浓情，定让他好生享受！</p>
忙从身上撕下块布把夜澜双手臂裹住，连手臂的穴道也给他封了?。</p>
那人本来就体寒，这下发着抖，眉头皱得更深，总是有流不完的冷汗。</p>
聂欢看了?他许久，问：“叶澜双，你救我?图个什么？”</p>
叶澜双睫毛闪得厉害，含糊不清道：“你……你在万人坟堆里把我?刨出来，我?的命……本就是你的。”</p>
聂欢咬牙，“十二年前带你走的人是谁？你为了投靠他，不惜跪着追出几条街，像狗一样。那个时候，你怎么没想到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把你从坟堆里刨出来，你怎么没想到谁昼夜照料，治愈了?你身上的逆鳞？”</p>
叶澜双抖得厉害，想睁眼睛，却又睁不开，他蜷缩着身子，沙哑道：“我?从没放弃过找你。”</p>
“我?从没放弃过找你。”</p>
聂欢呢喃着这句话，还要人家怎样？摇头笑了?起来，他都有点恨自己了?，叶澜双又有什么错？</p>
怨的，恨的，只不过是自己在承受孤独时所发的牢骚罢了，承认我?从十三岁就喜欢上你了?有那么难吗？所以你离开我?我?痛彻心扉生无?可恋有那么难吗？</p>
以前没说出口的话，现在变得难以启齿。在血凝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待久了?，假的变成真的，真的却沉入心底，再想拿出来，竟变得无?法言喻。</p>
“不提了?，这事翻篇。”</p>
聂欢扬声说着，似乎是真的释然了。</p>
他眼眶有些红，将?颤抖的人抱在怀里，试着用自己炽热的体温缓解那人的颤抖，静默须臾，他拾起地上的叶子，重新吹了起来。</p>
即使是同一首曲子，从聂欢口里吹出来又是一种感觉。如果叶澜双的音律能让人平心静气，聂欢的则是让人心神不灵，他吹出来的东西跟他本人一样，看着平易近人，实则锋利无比。</p>
也不知那鹰兄弟何时能飞来，见周遭有蜜蜂菜花，聂欢顺着它?们的路线望去，悬崖不远处有个蜂巢。姓叶的之前水壶里装的就是蜂蜜水，这人好像只吃那玩意儿。</p>
聂欢吊着蔓藤弄了?些回来，该死的蜜蜂蛰得他手肿得像猪蹄。他可真想一脚把蜂巢踢下悬崖，脚都伸出去了?又想着：罢了，都是夹缝中求生存的人，何必互相为难。</p>
他挤了些蜂蜜在叶澜双嘴里，此时的人已然重度昏迷，属于“油盐不进”的状态。所以那厮一滴没吃进去，原封不动顺着嘴角淌出来。</p>
这会聂欢是真的急了，洞口徘徊许久……“老?子就是欠你的，说好的财产全归我?，敢食言我?剁了?你！”</p>
他把蜂蜜含在嘴里，俯身，嘴对嘴度给那位昏迷不醒的人……蜜很甜，流淌在两人的唇齿间……怎么他娘的更甜了?？</p>
聂大盟主一口接一口把蜂蜜度给叶澜双，接那晚他们“狗咬狗”后，这是最温和的一次，温和到让人浮想联翩。</p>
不知度了?多少口，对方冰凉的身子才渐渐有温度……趁人醒来之前，赶紧撤离现场。聂欢正打算松口，却被叶澜双一口含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