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双脸色比夜晚还黑，不经意间指甲又嵌进了掌心。</p>
“别动，让我好好疼你，满意吗？”</p>
伴随着床的咯吱作响，一个女声又响起：“你好坏，压到我头发了……”</p>
叶澜双手里握着油纸包的糕点——不知不觉被他化为灰烬。他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灼烧，火势在他四肢百骸扩散，但他又极其能忍，满腔热忱终是全部汇聚在眼球，化作无边无际的伤痕和暗淡。</p>
这厢转身欲走，又觉不对劲。他掌握的情报中，聂欢没有与任何女人有过身体上的接触，更别提那方面的事……</p>
叶澜双孟地推开门，只见房中残灯微亮，聂某人手里握着两块皮影，左手的皮影将右手上的皮影压在下面，玩得不亦乐乎。</p>
倒是能耐，艺多不压身。叶澜双双眸微眯，反手把门关上。</p>
聂欢以为那样的春色盎然能把他吓滚，没想到此人长大后与儿时差别颇大，果然是做盟主的人，见多识广，闺房之乐也照看不误。</p>
他记得叶澜双以前不但话少，而且不喜与女子接触，有次府中丫鬟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这厮活活用豆角洗了一天，皮都搓掉几层！</p>
“好你个叶澜双，这你也要进来，万一我来真的呢？害不害臊。”，聂欢扔了手里皮影，没好气说道。</p>
叶澜双意味深长地盯着某人，“你都不害臊我怕什么？”</p>
“怎么，没听够，还想听？”，聂欢打趣。</p>
叶澜双迈着飘忽的脚又走近几步，自顾自从桌上倒了杯茶慢悠悠喝下，半响后说了句：“嗯，你那喘气声不错。”</p>
“……”，这话说得他大腿根都麻了，没劲儿，聂欢有些挫败，</p>
他脱去一身衣裳随手扔到床头，赤脚走到欲桶边，“劳烦大盟主出去时帮我把灯熄了，以后跟杀人无关的事，你我尽量不要说话。还有，明早我若看不见我的酒壶，要吗你自己死，要么我把你杀死！”</p>
这话是真的，但叶澜双似乎没当回事，他眼睁睁看着聂欢脱得只剩条长裤，上半身裸露在油灯下。大抵是长期不好好吃饭的原因，他腰身很细，却不影响其苍劲有力，那层次分明的腹部肌肉在灯影的照耀下光泽逼人。</p>
聂欢把长发高高束起，跟个没事的人一样转身背对叶澜双，除去最后的长裤后，扑通一声跳进水里。</p>
这下叶澜双眼里仿佛掉进了块陨石，撞得他连呼吸都变得粗糙起来。聂欢的后背……他没打算掩饰，所以一览无余。</p>
那是叶澜双最熟悉不过的刀剐伤，曾也在自己背上沟壑纵横过……聂欢却顺着那些沟壑纵横做了刺青，形状如彼岸花，一直从尾骨开到肩膀，红得艳丽、红得惊人、红得如鲜血。那些残存的伤痕，被他巧妙地掩饰成了绝美的点缀。</p>
聂欢转身，不知是真笑还是假笑，他问：“好看吧？花了不少钱。给我刺青的人说，是我这刀伤好看，所以才能刺出这般规律的样式。”</p>
刚才那颗陨石现在砸在了叶澜双的胸口上，呼吸都困难。</p>
他凝视着那厢，沙哑道：“疼吗？”</p>
“疼是什么东西？”，聂欢冷笑。</p>
叶澜双沉默片刻，正色道：“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清醒？”</p>
浴桶里的人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眼泪都快笑出来，他说：“你在跟我说教？”</p>
叶澜双一步步向他走去，双手扶在浴桶边，暂时丢去一切不该有的杂念，“不是。”</p>
“那什么叫清醒？我不够清醒？”，聂欢质问。</p>
叶澜双对上他猎鹰般犀利的眸子：“你麻痹自己！”</p>
聂欢眉眼一动，浇了些水在身上，沉声道：“我没有。”</p>
“你为什么沉迷于喝酒？”，叶澜双语气不轻不重。</p>
“酒是好东西，我喜欢，我爱它，我愿意跟它共度余生，不行？”，聂欢背靠浴桶边缘，双手成大字张开。</p>
叶澜双想说什么，却在垂眸时自水中看见一样聂某人身上的东西……</p>
足以让他瞬间喉咙干涩，血液增速流窜，叶澜双喉结滑了两下，内心深处有股压抑到爆炸的欲望，就快呼之欲出，形同走火入魔般燥热难耐。</p>
但他向来喜怒难辨，纵使内心山崩海啸，也能凭着毅力平稳化解，半响后叶澜双抬眸，“戒了吧。”</p>
戒了吧？戒了让他怎么熬过一个个永无止境的夜晚，戒了怎么度过每个清醒的时候脑子不停闪现的画面？</p>
聂欢这样想着，唳气忽然上头，他飞身而出，撒出一地水花，随手扯过长袍披上，回眸自问自答：“你是个什么心态，对你当初的离去羞愧难耐？愧疚？大可不必，人各有志，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p>
这么多年过去，谁还记得谁是谁。你不提，我不说，大家虚与委蛇以应付应付得了，何必那么当真。</p>
你花钱，我做事；你若不花钱，我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p>
“事实证明你离开我是对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如此这般，往人群中央一站，多少人对你望眼欲穿。你说一句话，身边人大气不敢出一声。</p>
你再看我，连个真名都不敢说出来，人人得而诛之的江湖害虫，能有什么出息。</p>
叶大盟主混得风生水起，将来有天若我落到你手里，还请网开一面才是。”</p>
叶澜双几欲张口，几次都没能说出话，若非如此，还不太能确定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原来……竟是个连恨都没必要的陌路人。</p>
等那头发完牢骚，叶澜双解下披风，除去外袍，连带聂欢方才扔在床头皱巴巴的衣裳一并拾起，抖匀后挂在衣架上，再慢条斯理躺上床，一切是那般从善如流、行云流水。</p>
他说：“睡吧，吹下灯。”</p>
“？？？”，聂欢从心里骂了一万句，“滚去找别人搭伙，这是我跟燕行的。”</p>
“以后都是我的。”，叶澜双总能被他气到话比往常多十倍，“不是求我网开一面么？”</p>
聂大侠一脸黑线，说了大堆，合着这货就只听进最后一句客套话。聂欢吹了灯，和衣跳到床最里面，客栈穷到只有一床被子，他也懒得去抢，抱着手臂夜不能寐。叶大盟主应该也是侠心泛滥，竟也没动那床被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