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葛的头低垂在一边,他无力地点了一下,却说:“没、没有带。”</p>
陆飞扬愣住。</p>
他丧气片刻,才意识到像安葛这样的好学生大概都非常遵守校规,即使带了手机也留在宿舍里,只等周末回家和家长联系的。</p>
但他很快又振作了精神,想到别的办法。</p>
片刻以后,电梯厢内已经大变了样——</p>
iPhone手机和充电宝斜搭着,贡献了中心的亮源。两只不锈钢保温杯放在角落,将光源再度反射回安葛身边。安葛的身上还盖着陆飞扬的外套。</p>
他刚才被陆飞扬喂了一些温水,感觉好了一些。现在嘴里甚至塞了一颗不知哪来的糖,正在慢慢化开。</p>
其实安葛不想吃这颗糖,他很担心自己的状态再度恶化,不小心把糖呛在喉咙里。可陆飞扬没有想到,只一个劲儿想要他吃。</p>
他不知怎么的,居然鬼使神差张了嘴。</p>
奶糖很甜,那逐渐化开的甜味像是一股注入身体的暖流,重新给了安葛些微力量。</p>
他的口唇发抖得不那么厉害,便将奶糖抵在唇边,这样便能在情况不对时迅速吐出避免危险。但他已隐约有所认知,正在好转的情况不会变坏了。</p>
他对黑暗和恐惧有抗性,但对照料没有。</p>
陆飞扬在呆呆地望着他的脸,手里拿着一张画了桃红爱心的信封。糖果好像是从那里面倒出来的,也许是哪个女生写给他的情书。</p>
安葛尽力平缓呼吸,只觉得情况越来越乱。</p>
他犹豫了片刻,到底是心软占了上风。</p>
“想问什么就问吧。”他虚弱地说道,声音还在颤抖起伏,但话总算连贯了许多。</p>
“我有幽闭恐惧症,这是心理上的一种疾病,很难克服。四岁的时候,我爸妈吵架离婚,把我关在黑暗的柜子里。我在里面哭了很久,再后来,就……”</p>
安葛喘息着,说这些话使他额上重又渗出了细汗——陆飞扬忙帮他擦掉,他居然在身上带了餐巾纸。</p>
“也没什么要紧,就是畏惧黑暗和幽闭,别的和常人没什么差别。”</p>
他自嘲地笑了笑:“很多年……没出这样的事了,经过治疗。没想到……只是普通的心理疾病,只是我没办法自控而已。”他摇了摇头。</p>
安葛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p>
他从来不是一个愿意披露过往以求同情、安慰的人。尤其在他看来自己的命运并不需要同情。</p>
他衣食无忧,有良好的学业和光明的未来。尽管四岁之后再也没被父亲抱过亲过,但严苛急躁的母亲却给予了他全部的爱,当然还有期望。</p>
也许,他只是希望向陆飞扬解释,希望他不会因此认为自己是个胆小鬼。</p>
心理疾病……安葛闭上眼睛,这个说法其实好不了多少。</p>
从小到大,不是没有人意外得知自己的病症。</p>
他们不是按寻常人的想法嗤笑一声胆小,便是在得知这是心理疾病后,如畏惧传染或他发疯一般离得远远。</p>
也遇到过几个自以为善心的,却做出更可怕的事情。</p>
他还记得被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推到幽闭空间里,声声都是“肯定不会有事,多坐坐就好了”“我们为你这么费心,你不领情,太过分了吧”……以及最后,痉挛昏倒的自己。</p>
因此,哪怕自尊心极强的母亲不主动叮嘱,他也学会了掩藏好自己的异样。</p>
甚至现在,在接受相关治疗后,他也学会了像常人一样若无其事地坐电梯,望着那楼层灯不停闪烁,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字。</p>
他暗示自己移动的电梯是安全的,封闭是暂时的,一分钟之内就能出去。倒计时,60、59、58……</p>
如果有切实可参照的放出时间,那黑暗和幽闭便减轻了几分威慑。</p>
可是现在,他仍然在狭小幽闭的电梯厢里——不知将要多久,会不会有人来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