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病房外,军人身姿挺拔的姜勋和姜熵书便是老大和老二了,老五姜桓还在部队执行任务,无法赶回来。
傅时礼见识了这几位大舅子,彼此话不多,却也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实力。
“嗣宝,喊人。”
嗣宝点点小脑袋,漆黑的眼睛看着姜家这一大家子们,脸盲认不得人,喊着喊着就乱叫了,他又对姜砚凡喊了声:“五舅舅。”
姜砚凡发现姜瓷的儿子可能有点傻,他伸手将小胖子抱过来,说道:“你五舅没来,我是你四小舅。”
嗣宝摇摇脑袋,人太多了,他认不过来。
不过他注意到了还有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女人,是妈妈没有介绍的,便好奇问:“妈妈,她,她呢,小宝贝要叫什么?”
姜瓷的视线随着小家伙指向望去,看到了姜江沅。
她语气很静:“随便你怎么叫。”
只是一个普通人间的称呼而已。
姜瓷的言外之意,让在场的人几分尴尬。
按理来说姜江沅寄养在姜瓷父亲名下,两人关系便是姐妹了,不过姜瓷却始终不会承认的。
姜江沅双手紧紧捏着手心,脸色变了又变。
在姜家人的面前,她没有立场和资格闹着叫姜瓷滚,也只有在姜瞬言的面前才敢被宠坏了一般闹死闹活的叫器了。
大伯母红着眼从病房走出来,视线望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姜瓷身上,语气很沉重:“老爷子想见你最后一面。”
人到死时,曾经的遗憾那么在微末,也会被无限放大。
老爷子心愿未了,只想见见不肯认祖归宗的孙女。
姜瓷指尖也不自觉捏紧了手心。
傅时礼在旁,修长的大手轻轻拍她肩膀:“我在外面等你。”
有他这句话,姜瓷莫名的感到安心几分,点点头。
病房内的气氛不同于外面凝重,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宁静感觉。
姜瓷推门走进来时,便看到了一位年逾九旬的老者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已是斑斑白发,根根银发却被梳理得没有一丝凌乱,下陷的眼窝里,浑浊的双眼默默望着天花板,即便将逝,也要走的体面。
姜瓷缓缓关上了身后的门,轻微的脚步声走到了床沿前。
老爷子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被她的出现打扰,目光才望过来,好一会儿,嗓音苍老道:“瓷丫头来了。”
姜瓷点点头,声音微僵:“爷爷。”
老爷子十来年没见到她了,那双犀利的眼睛已经不复从前,此刻看上去像个和蔼可亲的老人。
他轻咳声,虚弱的嗓音伴随着怜惜和疼爱:“爷爷就快走了,能见你上你一面,到了地底下,也可以给你父亲说说,你都长什么样子了。”
姜瓷莫名的眼角有湿润的感觉,她摇头说:“爷爷您会长命百岁的。”
老爷子活到这把年纪看淡了生命,他让姜瓷上前来,满是皱纹的老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啊,模样像极了你妈妈。”
姜瓷低垂下眼眸,视线却看见了老爷子床头上一张旧时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子看上去也就30岁不到的年纪,一张冷峻且面无表情的脸庞,不苟言笑,穿着笔挺的军装,一身铮铮铁骨,是那般经历过无数次枪林弹雨的男人才练出的强大气场。
姜瓷看到这张泛黄的照片,泪水一下子模糊了眼眸。
“我这辈子四个儿,唯独老四走的早。”老爷子口中呢喃着,浑浊的双眼泛起了悲哀:“是我们对不住老四。”
姜瓷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在落泪。
“别哭了丫头,听爷爷说。”老爷子已经很虚弱了,他撑着一口气,抓住姜瓷的手,呼吸很急:“你母亲不让你认祖归宗,爷爷也不强求。”
双方僵持了数十年,老爷子在生命快要逝去的那一刻终于作出妥协:“爷爷希望你能好好的,替你爸爸好好活着。”
他指了指摆在床前的另一份遗嘱,让姜瓷打开看。
文件夹里有两份,一份是二十多年前姜瓷生父的遗产,另一份是老爷子叫来长子长媳和律师见证下亲手写下的。
“爷爷知道这些年委屈了你和你母亲,也怨给你父亲名下养了一位女儿,想弥补也为时已晚……”老爷子发抖着手指了指这两份遗产:“你就当可怜爷爷,收下它们。”
人一旦意识到自己生命走到尽头,就会安排好后事。
老爷子没有把名下的财产给儿子孙子们,而是全部留给了姜瓷这个孙女,即便是出于多年来的愧疚,他也想在走之前能弥补一下,好在死后,跟泉下的儿子有个交代。
人老了,便越发的念旧。
姜瓷白皙的手指紧紧抓着这两份遗嘱,泪水划过精致的脸。
“爷爷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你,只有这些。”老爷子见她终于愿意收下了,枯瘦如柴的脸孔露出和蔼的表情,他喘着气对姜瓷说:“丫头,你年纪轻轻就没了父亲守护,爷爷已经和你伯父堂哥们叮嘱过……以后你有什么困难,便尽管向他们开口,这是爷爷欠你的。”
姜瓷挤出了很难看的微笑,嗓音细哑:“我很好。”
她内心深处始终是不愿意和姜家有一丝的牵扯,可是,当目睹到老爷子悲哀的眼神时,话到嘴边便停住了。
老爷子跟她说了一大段的话,已经虚弱的不行。
他呼吸时而重,又时而像是没了气息,对她说:“跟爷爷说说话,你爸爸曾经说过……你小时候很会讲故事,给爷爷讲一个好不好?”
姜瓷点点头,声音哽在喉咙:“好。”
“丫头,把你爸爸的照片,放在爷爷手心里。”老爷子挂念着已故的四子,即便到了这刻,也不能释怀。
姜瓷忍着眼眶发红的泪意,小心翼翼将这张已经泛黄的照片放在老爷子掌心,在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