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替你做了选择。</p>
卫绾耳边回荡着?这句话,嗡嗡作响，完全?做不到平静。</p>
凭什么？</p>
凭什么他帮她做决定？</p>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还不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吗？</p>
掌心的袖扣陷入皮肉,鲜血淋漓，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p>
太阳光亮的刺眼,像是要?拼尽全?力?散发?出自己所有的热量，炙烤着?大地，蒸干所有水汽。</p>
那条回家的路。</p>
既近,又远。</p>
踏上?了,就再?也无法回到归途。</p>
像时间，像人生，只?能向前。</p>
卫绾坐在原地,漂亮的裙摆染了灰尘，但却?依旧靓丽。</p>
她怔怔地望着?那条虚幻而缥缈的路出神。</p>
……</p>
家里没任何变化。</p>
平平凡凡的日子,简简单单的生活。</p>
卫绾醒来的时候，枕头有点湿。</p>
她摸了摸脸颊，成串的泪珠向下?掉。</p>
那种难过,比拜帕陷入沉睡时还要?剧烈。</p>
死而复生，失而复得。</p>
总是比得到后失去更令人难以接受。</p>
尤其是她已经作出了选择。</p>
并且，明确告诉了吸血鬼：</p>
我会陪着?你。</p>
以后每天都会陪着?你。</p>
“咚咚咚。”</p>
轻缓的敲门声。</p>
以及卫妈妈柔声细语的呼唤：“起床了吗？”</p>
这是她想了好久好久的声音。</p>
如今真真切切地在耳边回响,陌生又熟悉。</p>
卫绾含糊地应了声。</p>
进了卧室自带的浴室，洗了把脸，盯着?镜子里女孩。</p>
脸色苍白?的像是生了场大病，漆黑的眼眸偶尔闪过猩红光芒，没有半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青春活力?。</p>
她垂头看到上?面?摆放的瓶瓶罐罐，已经记不清哪些是身体乳，那些是洗面?奶,上?面?的印着?的牌子也很是陌生。</p>
明明是回家。</p>
但却?更像是来到了一个极为陌生的世界。</p>
卫绾发?了会儿呆，要?被无边的悲伤淹没时，才慢吞吞地走出了浴室。</p>
卫妈妈正?坐在她床边帮她整理衣服，见她出来笑着?抬头，陡然又变幻了脸色，匆匆忙忙地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是生病了吗？”</p>
卫绾怔怔地看着?眼前保养得当?的美丽女人，向前走了两步，忽然抬手抱住她：“妈……”</p>
我好想你。</p>
也好想家。</p>
卫妈妈愣了下?，拍了拍她后背：“你这孩子，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p>
“是不是偷偷对了□□，发?现自己没考好？”</p>
“乖，别哭了，”</p>
卫绾哭地上?气不接下?气，抽噎道：“是不是，做错一个选择…人生，人生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p>
卫妈妈心想这高考压力?这么大吗，都思考这么深奥的人生哲理了？</p>
她心疼地哄自家女儿：“别瞎想，一场考试而已，不能决定人生的。”</p>
她替女儿擦了擦泪，察觉到她肌肤温度冰凉，忙碰了碰她额头：“怎么这么凉？”</p>
又看了看她屋子里的空调温度，发?现根本没开，大夏天的，这间屋子里竟然泛着?些寒意。</p>
卫绾后退一步，还有些抽噎：“我没事，就是……昨晚吃了点凉的，肚子有点疼。”</p>
肚子确实挺疼的。</p>
回想起昨晚的糜乱，那股悲伤莫名又带着?点咬牙切齿。</p>
卫妈妈担忧道：“咱们去医院看看吧？”</p>
“我不想去。”卫绾小声说。</p>
她对医院，对充满酒精消毒味的场所，这辈子都笼罩着?阴影，不会想再?次踏足。</p>
卫妈妈扭不过她，只?能哄着?她吃了点药，给她塞了个热水袋……</p>
塞完以后，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都大夏天了，即便她身体温度低，也不至于抱着?热水袋。</p>
但卫妈妈看到她听话地躺在薄被里，露出乌溜溜的大眼睛，乖巧极了。</p>
她心软了一块，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好好休息，妈去给你煲点汤……”</p>
卫绾以为以前的记忆都模糊了，但触及到灵魂深处的东西，还是瞬间回味到了，她连忙阻止卫妈妈的黑暗料理：“不用了，让阿姨煲吧，您歇歇就好。”</p>
卫妈妈不开心：“……我新学的呢。”</p>
但又想到昨晚就是用这个借口?骗女儿吃的菜……说不定她拉肚子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不由得心虚地又替卫绾掖了被角：“那你好好休息。”</p>
“我把明天的机票给取消了……”</p>
卫绾愣了下?：“什么机票？”</p>
“去旅游的机票啊。”</p>
卫绾都快忘了自己没穿越之前还和爸妈商量着?去旅游，她说：“别取消了，我没什么事。”</p>
她见卫妈妈狐疑地盯着?她，连忙保证：“我发?誓。”</p>
卫妈妈说：“好吧，但如果你明天还生病，那我们就取消行程。”</p>
卫绾点点头。</p>
……</p>
卫妈妈轻手轻脚地下?楼，让保姆煲点养胃的粥，又跟卫爸爸交流了刚刚的事，末了评价道：“一定是没考好，哎，咱家也不是要?一个名牌大学生，她怎么会有这么大压力?。”</p>
“我还没见她哭这么伤心过。”</p>
卫爸爸正?拿着?平板看财经新闻，闻言放下?平板，说：“咱们这几天就别提成绩的事，先带她出去散散心……要?不约个心理医生？”</p>
卫妈妈连忙制止：“出去散散心就好了，应该没那么严重。”</p>
楼下?的谈话卫绾不知道。</p>
她这一觉睡得不是很踏实。</p>
梦中的东西也乱七八糟的，从研究院到副本世界，从穿着?白?大褂的疯狂研究员到眼睛猩红的吸血鬼。</p>
一帧帧光怪陆离的画面?。</p>
最后定格在吸血鬼温和的眸色中。</p>
与他身后的血色月亮相映衬，浪漫又诡丽。</p>
卫绾想去拥抱他，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吸血鬼。</p>
拜帕穿着?简单的黑色长袍，丝绸般的衣袍从领口?垂到脚底，也勾勒出了强劲优美的身体曲线，充斥着?禁欲气息。</p>
他笑的温柔：“小女孩。”</p>
卫绾想说话。</p>
但却?张不开嘴。</p>
好像浑身上?下?唯一能动弹的便是眼睛。</p>
而拜帕就是，能看到，却?无法触摸，更无法拥抱的爱人。</p>
而他温声笑着?，比朦胧月色还要?温柔：“睡不着?吗？”</p>
卫绾听到她自己的声音：“嗯。”</p>
拜帕：“要?听睡前故事吗？”</p>
卫绾：“嗯。”</p>
拜帕无声笑了笑，淡化了眼尾的威严与凌厉，只?余下?绵绵不绝的情意，他说：“闭上?眼，我讲给你听。”</p>
卫绾固执地睁着?眼。</p>
她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场梦，但却?仍然贪恋梦中的温柔。</p>
好像睁着?眼，见到拜帕，便能欺骗自己，他们未曾分?离。</p>
拜帕抬脚，缓慢地朝她身边走来，如玉般的指尖覆盖在她眼睛上?。</p>
没有温度，没有触觉。</p>
这些统统都提醒着?她，这是场梦。</p>
视线一片黑暗。</p>
“乖女孩。”他说，“今晚我们讲一个人类与吸血鬼的故事。”</p>
卫绾依靠在他身上?，像是被他圈在怀里，又像是趴在一团空气上?。</p>
拜帕开始讲他的故事了。</p>
他的声音磁哑，又如缠绵抒情的歌曲，撩的人耳根发?麻，又勾人心弦。</p>
“吸血鬼与人类相爱后，人类待在吸血鬼的世界，每天重复着?千篇一律的枯燥生活。”</p>
“黑色的太阳，血色的月亮，乌鸦凄厉的啼鸣，古堡内阴森恐怖的每处角落都压迫着?人类脆弱的神经。”</p>
“而吸血鬼游走在各种上?流宴会之中，品味着?权利与血液香浓的美味……”</p>
“后来，人类开始厌倦这种生活，厌倦与吸血鬼格格不入的习惯，更厌倦见不到光亮的日子。”</p>
“吸血鬼不愿意放她离开。”</p>
“她也依旧爱着?吸血鬼。”</p>
“于是，他们纠缠在一起，却?在某一刻像弹簧般突然弹开，将对方推得远远的。”</p>
吸血鬼的嗓音戛然而止。</p>
卫绾还处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吸血鬼的神色。</p>
她想说他们不会想故事里的人类与吸血鬼，她早就习惯了古堡的生活，早就习惯了吸血鬼的习性，更喜欢了见不到光的日子。</p>
但话出口?，只?是问：“后来呢？”</p>
“后来，吸血鬼意识到她是自由的，不能够因为他的自私而让鲜花凋零。”</p>
“吸血鬼让人类离开了。”</p>
“最后，他们都能找到自我。”</p>
卫绾心想，这算什么结局。</p>
联想到自己，故事都让人听致郁了。</p>
吸血鬼温声点评：“依旧是个喜剧收尾。”</p>
卫绾用力?扒开他的手，睁大眼睛问：“真的是喜剧吗？”</p>
她睁开眼，才看到吸血鬼眼眶空洞，血泪滚滚流出，他在笑，却?很悲伤。</p>
卫绾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泪：“拜帕……”</p>
吸血鬼说：“我希望我女孩，永远青春，永远安乐。”</p>
他说，绾绾，再?见。</p>
卫绾眼前骤然一空。</p>
烟雾消散，连他来过的证据都没能留下?。</p>
“绾绾？绾绾？”</p>
卫绾从梦中惊醒，是卫妈妈担忧的眼神。</p>
“做噩梦了吗？”卫妈妈叹息，“怎么还哭了？”</p>
卫绾缩进被子里，闷声说：“我梦到了个吸血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