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林痊愈了。</p>
头部、手部的伤，和治疗查尔斯·泽维尔的副作用，都消失了。他恢复了健康。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疤亦会因特殊的体质而褪去。</p>
拆线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p>
死神似乎忘记了他。</p>
怀着微妙的侥幸，少年进入了梦乡——他没有做噩梦，也没有失去意识。无边无际的、粘稠的黑包裹住他，勾出了他的记忆。</p>
——他来过这里。</p>
“亚尔林·肯。”</p>
雌雄莫辨的嗓音，傲慢而讥讽的语调。有人念出了他的名字，如同在践踏一株杂草，透着无比残酷的冷漠：“最近过得如何？”</p>
“……”</p>
亚尔林没吭声。</p>
死亡厌恶他的能力，憎恨他改写了数万人的命运，破坏了法则……他们俩，已经势如水火了，根本没有交谈的必要。</p>
“啊，让我想想——”</p>
可惜。</p>
即使得不到他的回应，死神亦能自顾自的讲下去：“你在为重返故乡而努力？还幻想着遇见第二个幸存者——幸存者这种事……问我不就好了吗？”</p>
“……”</p>
少年的耳朵动了动。</p>
他反复提醒自己不要被死神牵着鼻子走，却无法抑制的、情不自禁的张开了口：“……有吗？”</p>
“除了我，还有谁活下来了吗？”</p>
他听见了一声轻笑。</p>
像是垂钓的人捏住了上钩的鱼、守株待兔的农夫等来了傻兔子、布下陷阱的猎人注视着坑底的幼兽……死神的这声轻笑，充斥着高高在上的戏谑。</p>
然后，场景变了。</p>
填满了世界的黑渐渐流逝，展现出全新的色彩：尖叫、炮火、鲜血、残肢……</p>
亚尔林的脸色瞬间惨白。</p>
他的身前，跪着自小伴他左右的护卫队的队长。男人低垂着头颅，手掌抚胸，无声的宣誓着什么。</p>
遍地的尸骸中，唯有他站着。</p>
——“当然没有。”</p>
死神“体贴”的为他重演了银松星被吞噬的片段，再拟出看不清面容的人形，指向漂浮着的星球残渣。</p>
“你想找到这些玩意？”</p>
“连回去的路都记不清的你，想从无穷无尽的宇宙内找出这几个不停移动的碎片？”</p>
——“噗嗤。”</p>
又是饱含嘲弄的笑声。</p>
少年的碧绿色眼眸里满是空茫。疼痛到了极致，反而可以轻松的忽略掉死神的讽刺。他慢慢的半跪下来，颤抖着手拥住伤痕累累、被血浸湿的护卫。</p>
亚尔林的侧脸沾染了鲜艳的红。</p>
浓烈的血腥味，恶心的粘腻感，冰冷的温度……亚尔林仿佛失去了五感，丝毫没有嫌弃之意。</p>
他按住尸体的后脑，微弯下眸子。</p>
“晚安。”</p>
少年不肯对死神示弱。虽然眼眶通红，心如刀割，但他没有再哭泣。他紧紧的抱着死去的同伴，眼睛里含着温柔似水的笑意。</p>
“晚安，戴维德。”</p>
这份沉稳激怒了死亡。</p>
——“砰！”</p>
故意用来折磨他的场景突然破碎。死神气恼的将他抱着的尸体化为血水，淋了他一身。</p>
而他毫无反应。</p>
亚尔林维持着拥抱友人的姿势，浑身浴血，苍白的手指微微弯曲。他的声音依旧动听，像是百灵鸟。</p>
“从此以后。”</p>
“你们再也不会痛了。”</p>
-</p>
没看见他涕泗横流的狼狈模样，小心眼的死亡气急败坏的把他扔出了自己的领域。</p>
“亚尔林·肯。”</p>
“你最好祈祷自己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心理阴影，不然……我总有办法使你跪着求饶。”</p>
——少年睁开了眸子。</p>
他捂住额头，指节穿插于额前的发丝间，映衬着嘴角的嗤笑——跪着求饶？</p>
绝不可能。</p>
亚尔林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蹑手蹑脚的下床，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生活用品。</p>
他得离开了。</p>
彼得·帕克振作起来了，他便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了——他不能贪恋这种温馨的时光。</p>
少年拉上背包拉链，盯着无知无觉的酣睡着的彼得，抿起了色泽浅淡的唇瓣。</p>
“……”</p>
他犹豫半晌，翻出纸笔，快速的写了几句话，再折好纸张，压到台灯下。</p>
——“你等我，好不好？”</p>
彼得·帕克的话语回荡于他的耳畔。亚尔林半阖下眼帘，背起包，拉开了房门。</p>
他踏着阶梯，步入黑暗。</p>
没有再回头。</p>
在客厅待机的01温顺的跟在他身后，走出帕克家，坐到了汽车的副驾驶座上。AI凭借着全息投影，捏造了一个虚拟的司机。</p>
亚尔林关上后座的门。</p>
——汽车开往哥谭。</p>
他有点不舒服。但他长期处于受伤状态，又特意练习过忍耐力，所以他平静的无视了这异样。</p>
花草树木、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全部的事物都在倒退，宛如虚幻的海市蜃楼，和行驶着的汽车，隔了层名为“真实”的膜。</p>
少年倚着车窗，神智昏沉。</p>
“殿下？我们到了。”</p>
……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