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茶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的早晨，身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不知道是体质问题还是因为其他什么。</p>
但嘴里有些苦涩，似乎还存留着治疗药剂的味道。</p>
她只当是自己病久了的错觉。</p>
恒星的第一缕光芒刺破深夜，从屋顶的缝隙里照射进来，她仰头，对着那光隙喃喃自语：“天亮了。”</p>
很快，有“咔擦咔擦”的动静从外边传来，是一串有节奏而毫无生命力的脚步声，人型机器人顶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掀起帘子，钻了进来。</p>
姜茶倚着冰冷的墙壁坐起来，跟他面面相觑。</p>
他把一碟子看不出原貌食物放下，转身朝外走，姜茶追出去，刚好看到他踩着废墟跃上墙头，坐在残损的矮墙之上，面无表情的拆开头颅，更换能量石。</p>
他似乎是受了什么伤，头颅凹下去了好大一块，手指断了一节，甚至有电线裸露出来。</p>
她心底的那点踌躇顿时烟消云散，快步追过去：“谁欺负你了？”</p>
人形机器人的动作一顿，只是垂眸看她一眼，深幽的眼眸依然像第一次睁开那般冰冷，仿佛之前那些睡意朦胧中的安慰，只是姜茶的错觉。</p>
“崽……不是，那个，我做梦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在唱歌，说的语言很奇怪，是你唱的吗？”她竭力抑制着语气里的颤意，小心翼翼地开口。</p>
“抱歉，程序里没有设置这种功能。”机器人用木然的表情与她对视，僵硬的音调里带着古怪的杂音。</p>
这样一听，那机械音虽然冰冷，却也算驯服，跟姜茶记忆中某个人傲睨一世的嗓音，根本毫无相似之处。</p>
果然是重伤后神志不清，有些魔怔了。</p>
她居然妄想在自己组装的机器人身上，寻出几丝故人的痕迹。</p>
姜茶叹了口气，虽然难掩心底的失望，却到底轻松了些，笑嘻嘻地招他下来：“崽，你下来，我帮你修修脑袋，放心，不会嫌你丑的。”</p>
“对啦，我带回来的那一大袋能量石，你没看到吗？怎么不找一枚大的，续航能力更好呢……”</p>
“你的仇人死了。”人型机器人不搭理她，他把能量石按进复杂的颅内，突然扭头，没头没尾地吐出一句陈述语。</p>
“什么仇人……”</p>
姜茶的笑容微敛，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顾不得机器人了，转身快速跑回临时荫蔽所里，从碎屑之间找出了联络仪。</p>
在她睡着的时间里，小机器人汤圆又传回来了好几帧监控画面，姜茶匆匆点开第一个，瞳孔猛地一瑟缩。</p>
艾芙拉那张放大的脸扭曲地对着镜头，似乎正在经受着什么非人的折磨。</p>
明明早就有所预料会发生什么，姜茶握着通讯仪的手还是抖了一下。</p>
“你以为死的会是我吗？”下一秒，艾芙拉突然扮了个鬼脸，嘻嘻地笑起来，镜头一转，对准了另一个模糊的画面。</p>
画面里，胖乎乎的女房东吃力地在地上爬，粗粝痛苦的嗓音仿佛钝刀磨着。</p>
“夫人……不是我……真不是我向星际安全中心告密举报的，肯定是艾芙拉，她就是个骗子！”</p>
“夫人您想想，我帮您收留那些星际流寇，也是得了好处的，怎么会告密呢？”</p>
“闭嘴！”</p>
“艾芙拉一心想去第一区，肯定是她趁机卖了您，向第一区来的那位少爷求荣，我……啊——救——命——”</p>
尖利的求救声从溅满腥红的画面里传出，像钝刀刺破裂帛，贯穿了整个小巷。</p>
艾芙拉正站在投下这一幕的巨大光屏下，冲自己笑得羞涩：“茶茶，夫人找到我，问我是不是写了匿名举报信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呢，但可惜让你失望啦。”</p>
“对了，今天的选拔赛开始了呢，我负责看管所有的机器人，你想来找我吗？”</p>
看着那令人作呕的血腥画面，姜茶撇开眼睛，心底微沉，汤圆跟自己的联络，是被艾芙拉发现了？</p>
那自己之前想的跟它里应外合是不可能了，得想办法先联系上它。</p>
“第一个。”身后，人形机器人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对着那画面像蠕虫一般趴在地上不再动的女房东，没头没尾地开口。</p>
“啊？”姜茶莫名地扭过头，却见他用那双永远冷漠的蓝色眼睛直视着自己，没有多做解释。</p>
她挠挠头，习惯性地问机器人：“那个选拔赛在几号来着？”</p>
“就在今天。”</p>
几乎是在机械声落下的那一刻，阴沉的天穹上方，“砰”地绽出了一朵绮丽的礼花。</p>
电光制成的图绘比姜茶记忆里的烟火会还要盛大，在空中不断变幻着，一簇簇流窜闪烁的萤光汇聚到一起，最终形成巨大的slogan——</p>
“联邦军校人才初选赛场——第五区α117星系赛区。”</p>
弧光坠落，此起彼伏的礼炮声和欢呼声从拾荒广场那边传来，彻底掩盖住了视频画面里的毛骨悚然。</p>
姜茶后脊的凉意一点点退散，她终于意识到，这个自己随手报名的选拔赛，是真的不像是她以为的那么简单。</p>
“你想彻底解决掉这些人吗？”</p>
机器人猝不及防的话，让姜茶吓了一跳。</p>
她猛地抬起头，露出见鬼的表情：“解决谁？”</p>
没等到机器人回答，几个兴奋的孩子从巷子外跑过，大声囔囔着传遍整个小镇的传闻，什么“第一区专门派了人来参加选拔赛”啦，什么“领主那天赋平平的孩子突然灵感迸发，组装出了一个完美的高级机器人啦”，“什么内定第一名是领主儿子啦”。</p>
姜茶听得心不在焉，只当人形机器人是间歇性抽风了，她随意拍拍他的脑袋，随口糊弄:“好了乖啊，我有事情要忙，你在家好好待着别乱跑。”</p>
说罢，趁机器人不注意，她故技重施，按了强制待机命令。</p>
看着机器人迅速暗淡下去的机械眼，她笑了笑，附身轻轻抱了他一下，把能量石放在他背后。</p>
“我走啦，小铁皮，等我回来，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p>
她没有发现，自己起身的时候，人形机器人的机械手动了动，明显比之前灵活了很多。</p>
一枚透明的小球顺势从他指尖滑了下去，落入她宽大的衣袍里。</p>
等她的身影离开后，崇渊缓缓睁开眼，瞥了眼身旁的那袋子能量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