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茄翻到日记本新的一页,拿起笔攥在手心?里,在上面郑重的,一笔一画写下三个字:骆加礼。</p>
顿了顿,在后面补了个逗号,接着写了两个字。</p>
再见。</p>
不是她不愿意再坚持下去了,也不是因为暗恋多么煎熬,而是——</p>
两个世界的平行线要怎么才能相互交集。</p>
就算他看得到她,但心?里没有她。</p>
这不是她想要的。</p>
虽然要很快忘掉是一件很难的事,过程也会?很辛苦,但她会尽力这么去做。</p>
*</p>
骆加礼回到初野。</p>
他没骗向茄,晚上确实还有事,刚刚吃饭的时候接到了客户的电话,临时添了一个客单,再加上前天预约的,就等于晚上还有两位客人。</p>
最后一个客人走后,杨永瀚推门进来,“走,喝一杯去。”</p>
骆加礼扫了眼墙上的挂钟,快十点了。</p>
每个周六晚上不管多晚,杨永瀚都会带着他和李陌去小二烧烤店喝酒。</p>
但今天,杨永瀚没叫上李陌。</p>
已经深夜,街上少了白日的喧嚣,一切都归为沉寂。</p>
烧烤店里零散坐了几桌,都是加班过来的人。</p>
点好东西,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后,骆加礼单手拉开易拉罐拉环,给杨永瀚酒杯里倒满啤酒,然后把剩下的倒进自己杯子里。</p>
骆加礼捏起杯子,碰了碰杨永瀚的酒杯,一口喝了半杯下去,听到杨永瀚说道:“你爸联系过你没有。”</p>
喝酒的动作停了停,骆加礼垂眼看着杯里,酒气?在身体?蔓延开。</p>
晚上忙完他在手机里看到了一个未接来电,骆振良没有他的手机号,估计是杨永瀚给的。</p>
骆加礼没打算拨回去。</p>
他随手放下酒杯,轻嗯了声。</p>
杨永瀚见他淡淡的样子,也就没抓着这个话题展开了。</p>
两人沉默喝了会?儿,杨永瀚还是忍不住开口:“我没想到小瞳今天会来。”</p>
骆加礼没吭声,闷头喝着酒,一杯酒喝完了,他又开了一瓶。</p>
杨永瀚看了眼他,“你的感情问题我也没有权利过问,但既然答应了你爸要照顾好你,还是不能不管。”</p>
骆加礼依然没声。</p>
顿了顿,杨永瀚接着说:“小瞳跟你时间最久,姑娘家为了你也肯吃苦……”</p>
骆加礼淡淡打断:“今天都说清楚了。”</p>
杨永瀚点了点头,停了停,问道:“那佳佳呢?”</p>
骆加礼动作一顿。</p>
杨永瀚:“我看你刚才追出去了,又送她回学校了吧?”</p>
什么都逃不过他师父的这双眼睛。</p>
骆加礼很浅的一笑,甚至,都不能称之为笑,只是轻扯了一下唇角。</p>
他放下杯子,垂下的眼睫将心?里的情绪一并掩盖,这个过程,杨永瀚一直看着他。</p>
半晌,骆加礼轻轻说道:“差距太大,怕耽误她。”</p>
她是好人家的好姑娘,他给不了她未来。</p>
他有的是时间可以耗费,女孩子的青春短短几年。</p>
所以,就连希望也不能给她。</p>
可是看到她,又忍不住接近,逗弄她,心?里生出莫名其妙却不受控制的欢喜。</p>
她就像绚烂的光芒,就这么突如其来砸到了眼前。</p>
让他怎么抵挡得了?</p>
骆加礼垂着头,闭了闭眼,想起女孩站在桂花树下一脸虔诚向往的模样,心?底卷动起柔软和缱绻。</p>
多美好的姑娘。</p>
可他。</p>
配吗?</p>
杨永瀚了然。</p>
他很清楚骆加礼内心?的徘徊和逃避,用了三年时间也没有走出来,还是没有原谅自己。</p>
在他没有找到答案之前,是不可能辜负人家的。</p>
叹了口气,杨永瀚说道:“她来店里帮我们的忙,我也看得出来,完全是因为你。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没打算谈,就说清楚。”</p>
说起这个,杨永瀚奇怪了,“你对小瞳那是真狠得下心?来,怎么到佳佳这里就变得犹犹豫豫了,看来是动心了。”</p>
骆加礼低头一笑。</p>
这表情,可不就是动心了吗?</p>
杨永瀚没揭穿他,举起杯子,“喝酒喝酒。”</p>
晚上洗过澡,骆加礼擦着头发,走到桌前打开钱包,从里面的夹层取出了一张照片。</p>
是那天李陌看到的那张。</p>
是十一岁那年和大哥拍的合照。</p>
大哥骆天麟比骆加礼大六岁,优秀正直,卓尔不群,是父母一手培养的家族企业继承人。</p>
自小在骆天麟的阴影下长大,骆加礼不管做什么,父母都看不见他的努力。</p>
就连他喜欢美术,也被父母视为垃圾,不学无术。</p>
要不是大哥一直以来的支持,他也不会?有机会考到京市最好的美术学院。</p>
大哥的离世给他的打击是致命的,更致命的是,如果不是他的任性,大哥也不会?死。父母把罪责全都推给了他。</p>
骆加礼自责、愧疚、后悔。跪在骆天麟的墓碑前两天两夜,恨不能替大哥去死。</p>
最后还是二姐强行把他带回了家里。</p>
四年前,一夜之间,才十九岁的人生发?生骤然变故。</p>
几乎崩溃,锁在房间里一个月没有出来,也学会了抽烟喝酒,放浪形骸,还是没能填补内心?无法言喻的痛苦悲伤自责后悔。</p>
那个黑洞将他拖曳着,一直往下拉,一直往下拉,拉进了深渊,叫他无处可逃,长期的失眠,情绪崩溃,也自杀过,被人发?现送去了医院。</p>
医生说,他得了抑郁症。</p>
再后来,他从家里跑出来,带着简单的行李,孤身来到了南方。</p>
放逐自己。</p>
从不曾想过,谁能拉他起来。</p>
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算了。</p>
可是。</p>
遇到了向茄以后,他想变好。</p>
也努力调整作息,努力把心?里的阴暗驱散,觉得那样或许就能稍微离她近一点,稍微的,让自己能配的上这个优秀的姑娘。</p>
他努力治病,吃许多药,一入夜便闭上眼,看很多治疗失眠的方法。</p>
可内心?积压了太多太多,夜晚一到来,他还是整夜整夜的失眠。</p>
所有办法都尝试了,还是没能让自己变的像一个正常人。</p>
仿佛,他的幽默风趣,他的睿智沉稳,他那些让女孩迷恋的,所有美好的一切,全都是他赖以生存的面具。</p>
不是他自己。</p>
如果她看到了撕开这个面具下的,那个在黑暗里颓败的骆加礼,也许就不会?那么喜欢他了吧。</p>
可他真的真的,很想很想。</p>
很想握住他的光啊。</p>
闭上眼睛,骆加礼仿佛又看到了向茄,看到她在树下虔诚的样子,看到她回眸朝他笑着,看到她越走越远的身影,对他轻轻的说——</p>
再见了。</p>
骆叔叔。</p>
心?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