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茄在家门口给沈意晖打第一个电话之前，他正跟胖子走进纹身店。</p>
店里头坐着不少人，都是十七八九岁的青年人，男的女的都有。</p>
一哥儿们眼睛一亮，“哟，兄弟，新款苹果，这六月份刚上市的吧。”</p>
另一个也跟了一句：“富二代就是不一样。”</p>
沈意晖眼皮都没掀一下：“谁跟你兄弟？”</p>
胖子和沈意晖哥俩好，小学一个班念的，初中就辍学了，平常没少得沈意晖的好处，这人也最会投机取巧。</p>
帮着沈意晖骂道：“沈少爷就我一个兄弟，你挨别儿点。”</p>
沈意晖目光扫了圈店里，问旁边一个染黄发的，“今天小瞳不在？”</p>
那人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下，笑的贼：“哟，小兄弟，你这面孔看着眼生啊，也没来咱这店里几回啊，怎么看上小瞳了？”</p>
被戳穿了，沈意晖很烦躁，“问你就说，屁话少放。”</p>
“哟，脾气还挺大，你别生气啊，喜欢小瞳的人太多了，我们这店里啊，男的都冲着小瞳来，女的都冲着礼哥。”</p>
那人喋喋不休的。</p>
沈意晖没了耐心，站起来，听到那人还在说着，他只听到了一句：“小瞳今天不在。”</p>
不在？去哪儿了？</p>
沈意晖心里更烦躁了。</p>
他在这圈朋友堆里混着，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富二代、小少爷，平常出手也大方。</p>
沈意晖谁也没告诉，他爸沈明风就是鼎鼎大名的环隆集团创始人。</p>
环隆能发展到如今，得益于沈明风抓住了两波风潮。</p>
九十年代初期环隆抓住了房地产这一波兴起，赚了个盆满钵满，之后在迈向二十一世纪的十年间，快速转型，将目光放在了IT行业的研发。</p>
之后顺势而行，一发不可收。</p>
只不过在儿子的教育上，并没有如事业发展顺畅。</p>
好在小少爷还算低调，当然不说，也是怕招来不必要的是非。</p>
他站了会儿，心里说不出来的烦闷，走过来一个女的招呼道：“纹身还是穿刺？”</p>
“纹身。”说话的时候，目光在店里来回逡巡。</p>
“有预定的纹身师吗？”</p>
沈意晖抓了抓脸颊，“我听小瞳推荐，说有个叫礼哥的技术不错？”</p>
“你要礼哥做吗？”那女的朝里面的一扇小门望了眼，“他这会儿还有一个客人，不过快了，让你多等十分钟了。”</p>
沈意晖点了点头，走到沙发那边坐下。</p>
向茄的电话进来了。</p>
沈意晖无端端地火冒出来，不耐烦地报了一串密码过去，挂了电话。</p>
刚才那女的喊他和胖子进去，沈意晖走进小门，看到一个男的坐在里面整理着工具。</p>
男人抬了抬头，语气温和：“坐吧，成年了吗？”</p>
沈意晖眉心锁起。</p>
男人说道：“没成年的不给纹身，这是行业规定。”</p>
沈意晖懒懒的开口，“我都高中毕业了，你看成年没成年？”</p>
少年的语气明显很不好，男人丝毫生没有气，仍旧像他们进来时那样温和地问道：“想纹什么图案？”</p>
他说话仿佛带了一种镇定的力量，将沈意晖心里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烦躁和恼怒也驱散开了。</p>
沈意晖脸色好了些，打开手机，把准备好的样式给他看，“这个会吗？”</p>
男人拿过他的手机，仔细在灯光下看了看，“好。”</p>
正这时，沈意晖的手机响了，男人把手机还给他，毫无意外地瞥到上面的备注“土包子”。</p>
他注意到对面的少年没有马上接起电话，等了一会儿才带着情绪划开，语气又恢复了刚才进门时候的烦躁：“你到底有、什、么、事？！”</p>
室内安静，针闻可落，愈发突显出了少年的火气蓄势待发。</p>
男人平静地准备着工具，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电话那头女生温吞细碎，还带着点儿软糯的声音。</p>
但语气却不卑不亢，“刚刚我没听懂。”</p>
碰到这样臭脾气的，是个人都要炸了，这女孩真是好脾气，定力也是相当高。男人心里想着，手上熟练地绕着线圈。</p>
打完了电话，沈意晖把手机一搁，余怒未消。</p>
胖子凑到他身边，讨好道：“少爷息怒，再怎么说那也是你姐姐……”</p>
话音还未落下，沈意晖用力一拍桌子，“什么姐姐，她就是个土、包、子，配做我姐吗？！”</p>
“行行行，好好好。”胖子只好讨饶，跟沈意晖一起骂，“这土包子真是烦人，烦透了，不知道人忙着啊，吵吵吵，脑袋都要炸了。”</p>
沈意晖没支声，绷着张脸。</p>
男人把工具都摆放好了，对他说：“开始吧。”</p>
沈意晖乖乖把脱了衣服的手臂伸过去。</p>
男人低头描绘着，隔了会儿，像是不经意间地一句提及：“跟女孩子说话，应该温柔一点。”</p>
沈意晖闻言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女孩子……都喜欢温柔的男人？”</p>
男人手上动作不停，稍稍抬起眼帘，一双在被灯光映染的格外耀眼动人的眸子淡淡扫向沈意晖。</p>
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认真点了点头。</p>
“嗯。”</p>
*</p>
要到了密码，向茄输入之后，随着滴一声响开了门。</p>
刚要把行李拎进屋里，听到一个声音传来：“是小西吗？”</p>
没想到有人在家，她楞了楞。</p>
赵菊芬告诉过向茄，她原来的名字叫“沈意西”，是萧岚起的。</p>
虽然向茄还没适应过来她的新名字，但想了想，不过是一个称谓，只要她自己知道本来叫什么名字就行，沈家人怎么叫，都无所谓的。</p>
抬起头，是一个中年女人，系着围裙，走到向茄面前，拉开鞋柜拿出一双新的女士拖鞋。</p>
“我来吧，你去休息。”</p>
向茄看过萧岚的照片，不长这样，而且这个女人看上去比萧岚年纪还要大点。</p>
女人说道：“我是烧饭阿姨，你叫我吴妈吧，小晖没有一起回来？”</p>
向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吴妈了然道：“估计他又去游戏厅了，哎，回来又要被太太骂了。”</p>
她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向茄，摇头叹气道，“这孩子被他爷爷宠坏了，整天在外面跟一群社会小青年混着，书也不要读，不像你，考了那么好的学校，要不是太太严厉，还管得住他。”</p>
说话间，吴妈把东西拿到了客厅，注意到向茄身上都湿着，急道：“哎呀，我这光顾着跟你唠嗑，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不要感冒了。”</p>
向茄环顾观察着这屋里，空间很大，欧式装修，水晶吊灯晶莹璀璨，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那占据了大片面积墙壁的电视机。</p>
是很薄很薄的液晶屏，最新出来的。</p>
这是她那住在镇上的老家里，那台二十几寸的电视机无法比拟的。</p>
以前家里只有一台老式的八寸黑白电视机，还是当年赵菊芬的嫁妆，只能搜到几个台，信号不好的时候还很容易卡带，三天两头送维修店。</p>
眼看着向茄读高中，知识需求量大了，三四年前，镇上的家电用品店做促销“以旧换新”，向大海和赵菊芬商量了半天，咬咬牙，用那台旧的换了一台新电视机。</p>
有了这台电视机，向茄高兴了好久，一到晚上七点，全家守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是她最幸福的时刻。</p>
她的目光移到旁边，柜子上摆着一张全家福。</p>
沈意晖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被沈明风抱在怀里，旁边的萧岚靠着老公肩头，手指轻抚着儿子的后背，眼神温柔，笑容治愈。</p>
听赵菊芬说过，年轻的时候是萧岚是她们班上的班花，都知道城里来了一个俏姑娘，慕名来看她的男生把教室门口堵的水泄不通。</p>
他们一家三口看着就像幸福的一家，而向茄，虽然赵菊芬说她眉眼像萧岚，但此刻，看着这张照片，她却丝毫没感觉到任何回家的幸福，反而像是生生破坏气氛的，僵硬而又突兀的存在。</p>
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不到几秒，向茄便移开了。</p>
到了楼上，吴妈带她看了房间格局：“太太和先生住在楼上，小晖的房间在你隔壁，房间里都有浴室卫生间，外面也有一个公共的，还有，那边门出去是露台，太太有时候会在那儿喝下午茶。”</p>
吴妈打开了一扇门：“这是太太特意为你布置的，房间朝阳，日光充足。他们没养过女孩子，不知道这么弄你喜欢不喜欢。”</p>
房间墙纸都是粉红色的，公主房，摆放着很多公仔和娃娃，还有气球，有书柜，还有电脑电视机，所有物品应有尽有。</p>
看得出来，是很用心布置的。</p>
可能在萧岚和沈明风固有的思维里，女孩就该是这样，梦幻的像个公主一样。</p>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抛弃的这个女儿，从小就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p>
她从来就不喜欢洋娃娃，也没有任何少女心。</p>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扫视了一圈，谢过了吴妈。</p>
房间里有单独的浴室，吴妈帮她放好水之后就离开了。</p>
向茄泡了个澡。她很少泡澡，以前家里都是淋浴的，家里的浴室没有地方放浴缸。</p>
泡澡很舒服。</p>
浸泡在热水里，全身都舒展开了，向茄有些发呆，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感到有些恍然。</p>
洗好澡，换了一身衣服，她抱着换下的衣服到楼下，问吴妈洗衣服的地方在哪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