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重樱都再没听到陈婉华的消息。一个月后,重樱迎来了入学后的第一个假期。</p>
国师府派来的马车早早等候在山门前,春儿几个见了她,眼眶微红。</p>
重樱开玩笑地说道:“你?们几个这么容易哭鼻子,往后我若不在了,岂不是天天哭鼻子?”</p>
“十姑娘怎么会不在?”冬儿问。</p>
“那自然是找到了佳婿,嫁给别人做了小媳妇。”夏儿说。</p>
“十姑娘若是出嫁,我们是要陪嫁的。”秋儿说。</p>
“十姑娘是大人的心头肉,大人才不会舍得把姑娘嫁出去,多半会从府里选一个。”春儿说。</p>
“那你说说,几位公子谁的可能性最大?”秋儿问。</p>
“六公子叛逃,大公子与公主走得近,九公子心里只有七姑娘,还剩三公子、五公子,他们两个性子闷了点。”冬儿摇头,“都不是良人。”</p>
四个丫头在车上?盘算了一路,最?终也没盘算出,国师府里究竟谁适合做重樱的夫君。</p>
马车抵达国师府时,暮色已沉,府内的灯笼次第亮起。</p>
宫明月站在长廊中。气候渐热,他着了件绯红的薄衫,周身雾蒙蒙的,衣摆随风晃动,好似一团燃烧的火焰。</p>
廊下两盏雕花的灯笼,被风吹得一圈圈打?着旋儿。</p>
他左手持着一柄细长的银色小勺,伸入鸟笼里,正在给他的雀儿喂食。</p>
黑暗中,一团白色的毛球一蹦一跳,滚到重樱的脚下。</p>
重樱认出它是先前宫明月随手捉回来送给她的兔子。</p>
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被四婢喂得白白胖胖,重樱抱在怀里都有些费劲了。</p>
她停在宫明月身后,唤了一声:“师父。”</p>
宫明月将鸟食递给身侧的小石头,伸出两只手,揪住重樱的面颊,扯了扯,约莫是没瘦,便放下了手,吩咐下去:“备膳。”</p>
重樱吃过饭就回屋了。</p>
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屋子每日照常收拾着,干干净净的,没有落下一丝灰尘。</p>
房内沁着幽香,重樱识得这香味,和宫明月给她的香丸的气味一模一样。她在宫明月的屋里睡过两回,也闻见过这种香气。</p>
重樱赶了一天的路,几乎是脑袋挨着枕头,就睡着了。</p>
睡得正香时,隐约有一道人影坐在床畔。</p>
重樱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似压了千斤巨石,任凭用尽全身力气,也睁不开。</p>
四肢沉沉的,仿若被人灌了铅。</p>
空气里泛着淡淡的幽香,引着她入梦。</p>
她躺在成堆的花瓣里,有个人朝她走来,眉眼模糊,停在她身前。</p>
一双温暖干燥的手,将她揽入怀中。</p>
柔软的吻,轻轻浅浅落在她的唇瓣,透着怜惜。</p>
等重樱终于挣脱四肢的束缚,从梦中惊醒时,屋外天光大盛。</p>
她睁着眼睛,望着窗外摇曳的紫色竹影,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唇。</p>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亲吻的触感。</p>
温柔缠绵的一个吻,克制中,藏着熟悉的暴戾和占有欲。</p>
令她轻易地想起了蛇。</p>
约莫是那个梦的缘故,白日里即便那条蛇不在国师府,重樱依旧觉得这座府邸里处处是他的气息。它们构筑出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她困在里面。</p>
她索性出了府,在街头闲逛。</p>
天都城一如?既往的热闹,街上?多了很多猎妖师,他们气势汹汹地在人群里穿梭着,像是出了大事。</p>
人潮涌过来时,有人推了重樱一下,重樱踉跄着退到屋檐下,脚后跟踢上身后的箩筐。</p>
“哎哟”一声低呼从箩筐里传来,重樱掀了箩筐的盖子。箩筐内,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倏然望了过来。</p>
又有一队猎妖师迎面走来。</p>
重樱盖住箩筐,站直身体,待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重新打开盖子。</p>
***</p>
空荡荡的巷子里,陈婉华搓干净了手,接过重樱递过来的馒头,狼吞虎咽咬了一口。</p>
她全身上?下脏兮兮的,脸上抹了厚厚的煤灰,只露出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腹部用几层破布裹着,扮成乞丐的模样。</p>
“真好吃,我已经有两天没吃饭了。”两个馒头在陈婉华的风卷残云下,进了她的肚子。</p>
重樱又惊又疑:“那日卫无欢将书院围得水泄不通,我以为你?逃出去后,就远走高飞了。”</p>
“我是想远走高飞,但放不下母亲,就偷偷回了家中,哪知我母亲病重,家中大权落入祖母手中。祖母一向不喜我母女二人,见了我,要抓我送去镇妖司,我打?晕看守我的小厮才逃出来。如?今这些猎妖师满天都城的找我,樱樱,我真的走投无路了。”陈婉华抱住重樱,低声呜咽起来,她想起什么,又讪讪松开重樱,擦着她身上?的浮尘,“对不起,把你?的衣裳弄脏了。”</p>
“这有什么打?紧的,一件衣裳而已。”重樱默了默,说,“这样,你?先跟我回国师府,我想办法送你?出城。其他的,日后再说。”</p>
重樱抓住陈婉华的手,探出脑袋,确认街上?没有猎妖师的踪影,带着她往国师府的方向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