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看着他，脸上是一种“终于跳出来了啊”的了然。</p>
不慌不忙，甚至是有些挑衅的目光。</p>
“怎么说？他们的亲爹没法还债，不就只能卖儿卖女吗？”</p>
“而且，两个人也都满十八岁了，不是未成年，有什么不能做的？”</p>
“我赵寒从不逼良为娼，自己问问，是不是自愿。”</p>
白嘉钰侧过头，给女孩一个鼓励的眼神。</p>
示意她实话实说，不必畏惧。</p>
只要她不愿意，他一定带着她逃离这里。</p>
女孩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是没想到，堕落深渊的前一刻，竟然真的等到了曙光。</p>
嘴唇哆嗦着，还没来得及感激，不经意间，对上赵寒似笑非笑的神情，骤然一震。</p>
她突然不敢再看白嘉钰，头猛地埋低，仿佛恨不得跪地不起。</p>
浑身抖得厉害，用一种既羞愧，又自我厌弃的嗓音哭喊：“……是……是自愿。”</p>
赵寒挑眉，把手一摊：“还有什么意见吗？”</p>
眼见白嘉钰僵在原地，进退两难，讽笑一声，好像给的难堪还不够一般，扬声道。</p>
“薛子，把你的人管管好，出身差点不要紧，没规没矩的，可就让人看不起了。”</p>
薛景言走过来，也是一脸的不解。</p>
“你这莫名其妙的，干什么呢？尽给我哥们儿扫兴了。”</p>
白嘉钰看着他，久久无言。</p>
大概在薛景言眼中，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庆生准备的“游戏”，稍微过火很正常，你认真，反倒斤斤计较了。</p>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薛景言说自己的观点，甚至觉得无需浪费口舌。</p>
薛景言眼中的不解那么纯粹，是真的一点儿都没办法，感同身受。</p>
于是他放弃了，直面赵寒。</p>
“你说过，赢的最多的可以带走她，没把我排除在外吧？”</p>
赵寒上下打量他，像是看什么东西在垂死挣扎：“你也要赌？”</p>
“不敢吗？”</p>
“呵。”一声嗤笑。</p>
如愿以偿的，白嘉钰坐上了赌桌。</p>
所有人都自觉围了过来，不再喧闹。</p>
各色视线逡巡在两人之间，窃窃私语。</p>
其中绝大部分，都在得知白嘉钰身份为何后，露出恍然大悟又讥讽不已的轻蔑。</p>
薛景言也站在人群之间，盯着白嘉钰，浓黑的眉拧紧，脸色阴晴不定。</p>
白嘉钰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赌，因为丢失了过去二十五年的记忆。</p>
但当赵寒提出玩德州|扑克的时候，他并未产生抵触心理，很轻松地答应。</p>
一开始，众人都拿看跳梁小丑的目光评判他。</p>
赵寒叼着雪茄，显然也不相信，这个穷酸的贱民能在赌技方面有什么造诣。</p>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白嘉钰的牌路凶悍又进取，策略运用纯熟，面不改色间，取得了最漂亮的胜利。</p>
一局结束，包括赵寒在内的三个公子哥，脸色都变了。</p>
他们互相对视几眼，显然不服气，势要扳回一局。</p>
白嘉钰面无表情，照单全收。</p>
人群刚开始还因为他的胜利而议论纷纷，随着一局又一局的结束，那些不敢置信的声音逐渐消湮，再也没人敢提及。</p>
赵寒则越输越赌，越赌越输，眼眶都因愤怒而通红。</p>
不知道多少次败给白嘉钰后，气得骤然拔起，一把掀翻了牌局。</p>
白嘉钰端端正正坐着，语气平静：“没意见的话，我带她走了。”</p>
说完，也不等赵寒答应，起身拉过女孩的手，就要朝门外走去。</p>
“等等。”</p>
脚步一停。</p>
赵寒怒极反笑，阴测测地开口。</p>
“她没了，我的客人玩什么？那么多道具用不完，不就浪费了？既然怜香惜玉，你替她承受这些，合情合理吧？”</p>
白嘉钰不语。</p>
保镖们早就闻风而动，堵住前路。</p>
而薛景言，从头至尾都没有开口的意思。</p>
大概是认为，根本没必要为他的没事找事和咎由自取去解围。</p>
白嘉钰无声叹息，让女孩退开些许：“那你来吧。”</p>
话音方落，兜头一桶冰水直冲面门。</p>
那是拿来冰镇红酒的，伴着惯性飞出来的，还有大大小小的冰块，重重砸破脸，火辣辣的疼。</p>
白嘉钰纹丝不动，笔直地站在原地，连一声哼都没有。</p>
赵寒冷笑不迭，都不用开口，自然有狗腿子为他出气。</p>
罐装奶油直接朝眼球喷过来，威士忌，香槟，乃至于浓稠又齁人的蜂蜜，兜头浇了一瓶又一瓶。</p>
原本精心打理的西装，转眼成了一团糟烂。</p>
不知过了多久才消停。</p>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狼狈又难堪，和衣冠楚楚的其他人比起来，像个活生生的笑话。</p>
白嘉钰慢慢抹去眼部的污渍，问：“现在能走了吗？”</p>
赵寒尤嫌不够，拎起一串香蕉，直往他脸上摔。</p>
“砰——”一声，砸完人之后，重重坠地。</p>
“再给大家表演个一口吞吧，这招应该也是你的绝活，不然，怎么把薛大公子伺候得舒舒服服呢？”</p>
赵寒言语中的羞辱意味太浓，人群一秒接收到他的暗示，纷纷暧昧而讥讽地笑开。</p>
白嘉钰看着地上烂碎的香蕉，足足三秒未动。</p>
没有任何一个人帮他说话，包括薛景言。</p>
他低着头，眼中情绪埋藏入看不见的阴影之中。</p>
薛景言的目光一直没离开白嘉钰。</p>
他看着他蹲下，掰开一根，剥去表皮，竟然真的如赵寒所说，一口塞进嘴里。</p>
喉结蠕动，似乎在竭力下咽，塞不进去了，也仿佛感觉不出难受似的，用力推着，硬生生往里挤。</p>
脖颈绽开青筋，脸皮一点点涨红，动作始终不停。</p>
没有受皮肉之苦，“尊严尽失”四个字，却演绎得淋漓尽致。</p>
薛景言看着看着，心脏翻涌起些微起伏。</p>
他不是没看过赵寒戏弄人，只是如今戏弄的对象换成了白嘉钰，哪怕这件事的确是白嘉钰不对，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p>
才迈出半步，便被赵寒瞪了回去。</p>
两人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一个眼神，他就读懂，赵寒在说——</p>
“真要为了这么个小玩意儿让兄弟不高兴？”</p>
双眸微微眯起，薛景言退了回去。</p>
罢了，本来是要带白嘉钰融入圈子的，谁让他自作主张，把自己最好的哥们儿得罪了。</p>
一番苦心全都泡了汤。</p>
以前怎么就没看出，白嘉钰这么不听话？</p>
有这下场也是应该，好歹把脾气杀一杀，长个记性。</p>
以后别那么自以为是。</p>
白嘉钰把最后一根香蕉吞进喉咙里。</p>
黏腻的果肉堵得呼吸不畅，即便反胃，也要强逼自己咽下。</p>
慢慢起身，顶着一众鄙夷玩味的目光，平静道。</p>
“赵公子，你说的我都做了，借辆车吧，荒山野岭的，我总要把小姑娘送回家。”</p>
赵寒看他由头到尾面不改色，折磨人的乐趣少了一半。</p>
极不情愿地冷哼，到底没在那么多宾客眼皮底下出尔反尔。</p>
白嘉钰从保镖那儿领了钥匙，拉着女孩的手径直出门。</p>
他最后望了薛景言一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