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虫鸣声，青草和泥土的清香顺着凉风吹了进来，似乎住处靠溪流不远，还能听到潺潺流动的水声。</p>
更觉心旷神怡。</p>
房内装饰很是古朴简洁，却不见鄙陋，别有一番意趣。</p>
窗外的绿叶顺着风吹到枕边，方星剑轻轻捻住叶杆，手臂支着身子坐起来。</p>
眼上的暮云纱已经被取下，如瀑长发本铺撒在榻上，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滑落至肩背上。</p>
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坐在书桌前的人。</p>
准确来说，对方是蹲坐在凳子上。姿势实在有些粗鲁，手上却细致又温柔，比闺中小姐绣花还要认真。</p>
书桌上零散的放着纸张，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看的眼花缭乱。</p>
他身后站着浑身橙黄羽毛的侍女，正颤颤巍巍的梳理他的长银发。</p>
纤纤柔荑舀了半勺花油，十指小心的穿插在发丝中，大气不敢喘，用尽全部心神照顾这头席地银发。</p>
然而即使这样小心，还是紧张到不小心扯下一根发丝。</p>
侍女顿时骇的脸色大变，啪的一声跪在地上，疯狂的磕头，前额血迹染得地板通红。</p>
银发的主人却满腹心思都放在书上，毛笔吸饱墨汁，又放进嘴里舔舔，嘴角星点墨泽，被染得像是偷吃的花猫。</p>
脚下磕头声砰砰作响，可他只苦恼书中的剧情，半分眸光也未赏。</p>
不需他吩咐，忽的就走出一位浑身漆黑的暗卫，瞬间困住侍女，所有求饶之声憋在嘴角，消失的无影无踪。</p>
暗卫仿佛风一般的刮过，连地上的血迹也消失殆尽。</p>
只剩那根被扯断的银丝，居然一点一点化作灵气，消散在空中。</p>
方星剑叹了口气，伸手按住太阳穴，半阖着眼揉了揉昏涨的脑袋。</p>
见到风吹草动都要紧张的他，对着副场景却视而无见，只是熟稔的唤道那人名字：</p>
“归溪。”</p>
那人听声也不动，只浅浅应了声我在，手上动作不停，仍旧写着书中的故事。</p>
方星剑也不在意，随手拿起外披穿上，走到他身后随手捻起一张写满的纸，闲闲的瞥了一眼，问道：</p>
“什么时辰了？”</p>
纸上写着的都是才子佳人的话本故事，情情爱爱的酸话看不明白，又重新放了回去。</p>
忘归溪银发长的垂地，耳垂上坠着绯红的穗子，几乎挨到他消瘦的肩，面容清秀浅淡，唯有眼下的两点红痣染了几分妖冶。</p>
头也不抬，仍旧奋笔疾书，随口答道：</p>
“刚入夜，师尊不再睡一会儿吗？”</p>
方星剑动作一愣，随即抿唇，下意识屈起手指敲敲对方的脑袋，无奈道：</p>
“别叫我师尊，一会儿他听到又要闹脾气了。”</p>
一门心思专注写文的忘归溪却疑惑地抬起头，迷茫的看着方星剑的脸：“师尊在说什么？”</p>
“难不成您还有旁的弟子？”</p>
方星剑啧了一声，心想那小子最近脾气越来越大，要是被他听见忘归溪叫自己师尊，恐怕又要闹得他不清净了。</p>
然而他刚想张嘴，却兀的愣住了。</p>
话被堵在嘴边，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指节停在空中。</p>
对啊......</p>
“他”是谁？</p>
为何他不让忘归溪叫自己师尊？</p>
方星剑意识朦胧，脑海里却隐隐浮现出一段苍白的记忆。</p>
【他本是修仙世家的长子，被歹人屠了满门，这才带着小弟子忘归溪出山寻仇，定要让他血祭家中人。】</p>
眼神明明灭灭，只觉脑袋里乱线一般，理不清线头。</p>
忘归溪看他半天没反应，皱着眉头，手中的毛笔尖落下墨汁都没意识到，担忧道：</p>
“师尊定是最近太过忧思，这才胡诌出旁人来。”</p>
方星剑抿了抿唇，外头夜风习习，倒是凉爽轻快，吹得他脑子稍微清醒一些。</p>
他下意识里知道忘归溪不会骗他，却又感觉自己忘掉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p>
他微微的摇头，视线顺着忘归溪的指尖看到纸页上泅开的墨汁，随口问道：</p>
“我们现在在哪里？”</p>
忘归溪忙的把毛笔挂好，又收拾干净乱七八糟的文具，抬来凳子让他坐下。</p>
这才认真答道：</p>
“我们在蓬莱仙岛，我的家，师尊可记起来了？”</p>
记忆如流水轻轻淌过，却比刚才的身世要来的深刻一些。</p>
恍惚中，方星剑看见蜿蜒的小溪和青草丛生的小树林，就连冰凉的空气都扑在面上，仿若亲临其境。</p>
他亲手捡起小溪里的一只灵龟，帮他洗净身上的伤痕和泥沙，动作轻柔的注入灵气，缓解灵龟的疼痛。</p>
灵龟讨好的抬起豆豆眼和他对视，忽的跳下手心，幻化出人形。</p>
正是一个银短发的乖巧少年，不着寸缕，浑身上下都是新旧伤痕，还并不熟悉人身，只能傻笑着看着他。</p>
结结巴巴的喊了声师尊。</p>
方星剑回过神来，面前长发及地的忘归溪只是比记忆中小少年成熟几分，不再那样傻乎乎的。</p>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指尖用力到发红。心里也暗想是不是最近急功近利得有些走火入魔了，怎么会怀疑起小徒弟来。</p>
他咳嗽两声，不再纠结乱七八糟的记忆，视线飘忽的寻了一番，看到桌上一叠厚厚的纸页，便端起师尊的架子，问道：</p>
“我给你的那些书册你可看完了？这又在写什么呢？”</p>
忘归溪心虚的笑了两声，挡住手下刚写完的一页：“就是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嘛，挣点小金库。”</p>
身旁的柜子里都装的是话本，正经的书没看几本，倒是天天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了。</p>
方星剑恨铁不成钢瞥了他一眼，絮絮叨叨道：</p>
“我不是不让你写，你虽然有天赋，但是修道一事上，天赋是最不起眼的优势，只有日日专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