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苏芝芝收脚太匆忙,没留意墙上的灯笼，一脚踢上去，瞬间身体失去平衡,往下栽！</p>
辜廷朝前跑去，三步并作两步,想要去接住她，下一刻，苏芝芝调整姿势,在空中翻了一下,忽的安稳落地。</p>
辜廷：“……”</p>
他的手还?伸在空中，微微透露着无处安放的感觉。</p>
当然,更尴尬的是苏芝芝，她轻轻扯衣角,哪知道辜廷就住在隔壁啊,而且她就这样当着?主人家的面跳进他家。</p>
怎么看怎么像小贼吧！</p>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辜廷。</p>
他收回手，轻摸下鼻尖,狭长的眼眸里倏地溢出浅淡笑意：“正好,我这里有番瓜,要吃么？”</p>
苏芝芝顿时觉得他是个好人。</p>
于是她顺着他给的台阶，小声说：“番瓜？啊,我试试。”</p>
院中的亭子里,摆着?一盘番瓜，这种瓜滋味清甜爽口,是贡品,辜廷居然能得皇帝的赏赐，也不难猜测，宅邸应当是皇帝赏赐给他的。</p>
看来他真的要在兵部做实?职,发达了。</p>
吃了两三片番瓜，苏芝芝坐不下去，她偷偷看眼后院的后门，起身告辞：“那我就不多叨扰了。”</p>
却没想到，辜廷眼含笑意，说：“下次来，可以从正门进来。”</p>
他清朗的声音中，没有捉弄，倒是一派认真。</p>
苏芝芝整个人逐渐褪色。</p>
好人个鬼，这人恶劣着呢！</p>
***</p>
这头，苏芝芝恍恍惚惚回到苏宅，阿莹忙找上来，说：“阿福他递来消息，说是那安宁侯府有动静，好像是为外室的事！”</p>
阿福就是苏芝芝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厮。</p>
她回过神，立刻发现这是大好的时机，或许能从中拿到证据。</p>
当即，她换上男子的衣服，偷偷去安宁侯府外瞧瞧，但一到侯府外，她知道她得打道回府——侯府不愧为侯府，上下守备十分严密，固若金汤。</p>
她就这三脚猫功夫，除了力气大，肯定敌不过这么多人，如果想作死，还?是能去试一试的，到时候估计会被押到衙门，然后苏平上门领人。</p>
不行不行，她丢不起那个脸。</p>
想到这，苏芝芝真有点无力，她叹口气，正要离开，却听一个老妇人叫住她：“公子啊！”</p>
苏芝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老妇人又叫了一声，她才记得自己做的是男装。</p>
她奇怪地看着?那老妇人。</p>
老妇人穿得布衣，面容憔悴，一看苏芝芝理会她，她哭起来：“公子啊，我是柔娘的母亲！柔娘跟我说她进安宁侯府，但再没给我写过信，这是怎么回事啊，公子你?知道吗？”</p>
柔娘？苏芝芝记得，前个月侯府处理的那个外室，就叫柔娘。</p>
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老妇人这件事。</p>
然这点动静很快引起附近巡逻的侯府侍卫的注意，一队人马走来，为首的远远就喊：“你?们，在那里干什么！”</p>
苏芝芝心里一惊。</p>
她这身男装可瞒不过侍卫，若被认出来，一听是苏太守的女儿，冯政未来的亲家，只会打草惊蛇，更拿不到证据。</p>
无法，她只能选择下下策，宁愿被当成小贼，也要拔腿就跑。</p>
果然，侍卫惊疑，追过来：“站住！”</p>
苏芝芝咬牙，面色纠结，闭上眼睛，怎么最近总遇到这种事，是不是流年不利？</p>
这时候也不得不迷信。</p>
她拔足往巷里跑去，突然，暗处一个人伸出手，把她拉进另一道巷子中。</p>
见人跑到小巷里，侍卫互相递着?眼色，他们人多，堵在巷口，准备来个瓮中捉鳖。</p>
过了会儿，脚步声传来，几个侍卫面色严肃，甚至有的把手放在刀柄上，蓦地，从小巷里出来的，是个少年的身影。</p>
他明明是个年纪比他们都小的少年，但挑起眼睛看向他们时，有种隐形的不怒自威。</p>
侍卫认出来，这不是当今皇帝跟前的红人，辜小将军么？</p>
侍卫作揖：“辜将军。”</p>
他们恍然发觉，原来他们追了那么久的“小贼”，居然是辜廷？</p>
再看辜廷身上的衣服，确实和追的那个人一样，虽然说体型有点对不上……不过当时大家都在跑，或许也有看错的可能。</p>
但是既然是辜小将军，他为什么跑呢？</p>
侍卫们将信将疑。</p>
却看辜廷神态自若，微微抱臂：“警惕性不错，耐力亦可。”</p>
侍卫：“！”</p>
原来辜小将军是来测试他们的！这就难怪，侯府侍卫并非家兵，而是出自兵部铁军营，因为小将军要接任铁军营，才?来做测试的吧？</p>
还?好还好，他们没丢京城铁军营的脸！</p>
又见辜廷丢块令牌给他们：“拿着它，到兵部领赏。”</p>
得了赏，侍卫们心怀感激，没再去纠结细节，待他们都离开，辜廷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转身走到巷子里。</p>
苏芝芝身上穿着中衣，正拥着他本来身上的衣服，蹲在地上。</p>
托辜廷的福，这次有惊无险。</p>
但是，她怎么老在他面前出糗啊！</p>
只听辜廷说：“你?一个人，容易有危险。”</p>
苏芝芝要强，受不了这种局面，忍不住把头埋下，说：“别说话，让我一个人尴尬。”</p>
而且她也不想跟辜廷解释她要做什么。</p>
下一刻，他却话锋一转，说：“下次叫我。”</p>
苏芝芝猛地抬头。</p>
巷口，辜廷长身而立，眉宇像是揉开一朵桃花，带着浅浅笑意。</p>
不像对其他人的冷清，他似乎，总是不吝啬向她展示笑容，偏生他又长得这么好看，这一笑，直往人心里洒种子。</p>
苏芝芝心里一热。</p>
但既然辜廷这么说……她目中闪过一丝狡黠：“好啊，你?帮我调查冯政吧！”</p>
辜廷：“……”</p>
苏芝芝还?真不客气，她简单说自己打听的事，提醒：“你?家隔壁就是冯政给外室安排的宅邸。”</p>
辜廷若有所思：“所以，那日你爬墙是要去她宅子，就是为了调查此事。”</p>
苏芝芝：“咳咳，心照不宣心照不宣。”</p>
说到冯政，她心里就一股火：“明明就是被家里宠坏的公子哥，还?要假扮好人骗婚，这种臭男人！”</p>
辜廷忽的问：“那你觉得什么是好男人？”</p>
苏芝芝被问得一愣。</p>
她认真地想了想，一敲手掌：“像我这样的吧！”</p>
辜廷：“……”</p>
倒不是苏芝芝敷衍辜廷，她是真觉得，她若是生做男子，那绝对不比当世的男子差多少，世人对女人上枷锁，女人何必给自己上枷锁？她就是爱这般自由自在。</p>
当然，或许这句话听起来像玩笑，惹得辜廷勾了勾唇角。</p>
他轻轻摩挲指尖，说：“你?先回去吧，等?我消息。”</p>
有了辜廷帮忙，这事很快找到突破点，就是一个一直伺候那外室的丫鬟。</p>
丫鬟因为有点姿色，被冯政看上，但那外室吃味，就把她赶走，这是人证。</p>
苏芝芝收到信，十分激动，果然在京城办事，就不能凭一腔孤勇，信上，辜廷还问她什么时候交涉。</p>
苏芝芝觉得越快越好，提笔回到：“若能接到那丫鬟，即刻启程回凉州。”</p>
而辜廷下封信，只有几个字：“从正门来。”</p>
苏芝芝：“……”</p>
她只好借用父亲的名义，向辜宅下拜帖，当然辜宅人少，只有一个老管家和两个小厮，这让苏芝芝自在点。</p>
一路走到后厅，原来除了那日她误闯进来的小花园，这里还?有一个不小的场地，设置专门的沙地，够人骑射，不远处就是马厩，一个小厮在给骏马梳毛。</p>
苏芝芝打量完，就看辜廷穿着?劲装，手上束着?腕带，一手拿着长弓，英姿飒爽。</p>
他不说冯政的事，只把长弓递给苏芝芝：“试试。”</p>
苏芝芝忙摆摆手：“我不行。”</p>
辜廷略一挑眉，虽然没说话，但显然不信。</p>
苏芝芝心想，她在他面前早装不了柔弱，只好接过长弓，一搭上箭，箭带着?凌厉的风，咚地一声，直直插入箭靶子！</p>
四周一片安静，这一声就显得非常明显。</p>
马踢了踢蹄子，正在给马梳理毛发的小厮也吓了个哆嗦——长弓可是有数石重，平日就是小将军才?拉得开，刚刚这姑娘还?说她不行？</p>
苏芝芝耸耸肩，把弓还?给辜廷：“我确实稍微，有点力气。”</p>
小厮：“……”您谦虚过头了，这不是稍微有点力气吧！</p>
辜廷却早料到，只是有点疑惑：“你?为何不好好利用这身力气？”</p>
苏芝芝下意识回答：“我有好好利用啊。”比如爬墙什么的……哦，那确实?不算好好利用。</p>
她问辜廷：“你?想说什么？”</p>
辜廷回：“你?可以用它保护你自己。”</p>
苏芝芝愣了愣。</p>
一直以来，任谁见到她这力气，都会感到不可思议与害怕，甚至她自己都下意识隐藏，没想到，却有人这般说。</p>
她轻轻摇头，这不是她来辜宅的目的，她明明是来问冯政的事。</p>
辜廷好似懂她心里的歪歪绕绕，却说：“冯政的事不着?急，我帮你做这些，你?也总该帮我点什么吧。”</p>
苏芝芝就知道，天上不会白掉馅饼。</p>
她问：“帮你什么？”</p>
辜廷回：“用你这身力气，陪我练武功。”</p>
苏芝芝：“？”</p>
她是被要挟了吧！</p>
她磨磨后槽牙，行啊，指不定谁吃亏，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可以。”</p>
辜廷是上过战场的，身手不管从哪个维度看，都极强，相比之下，苏芝芝缺少太多技巧，但她身上的怪力一旦爆发，压根不输给辜廷。</p>
小厮已经不给马梳毛，一人一马站在马厩里，四眼圆瞪。</p>
几个呼吸间，苏芝芝和辜廷就来回几招，并非绣花拳头，而是拳拳生风，气势十足，辜廷挡开苏芝芝的拳头时，还?能听到明显的肉搏声。</p>
他一边划招，一边指导：“别用蛮力，扫下盘。”</p>
苏芝芝立刻照做，果然辜廷不得不后退，露出更多破绽，还?没等她利用那些破绽，他很快便拨开她的手掌，继续与她切磋。</p>
“左边。”</p>
“右边。”</p>
“不要顾此失彼。”</p>
辜廷的指导都很简短，但对苏芝芝来说很受用，她一身蛮力，竟然能有发挥得更好的时候。</p>
过招完毕，苏芝芝轻喘着?气，辜廷的气息还十分稳定，可见两人的差距。</p>
她是真的服辜廷，她虽没讨到便宜，但是，受益颇多，她反应过来，问辜廷：“你?在教导我么？”</p>
辜廷低头紧着?手上的腕带，说：“你?看出来了。”</p>
苏芝芝好奇：“那你怎么不直说，非要绕弯子呢？”</p>
辜廷笑了一声：“那样你会答应？”</p>
苏芝芝：“……”</p>
还?真是，不仅不会答应，还?会觉得这人是不是有所图，想占她便宜，辜廷换种方法，她就不会这么想。</p>
她有种被辜廷看穿的感觉，只能轻轻挠脸颊，说：“怪了，你?怎么这么懂……”</p>
辜廷抿了抿唇角，说：“还?想学么？”</p>
苏芝芝眼前一亮：“想！”</p>
她体会到好好利用这身力气的好处，接下来几日，辜廷也尽心尽力教导她，好在她过去经常翻.墙所以手脚灵活，学起来并不难。</p>
辜廷指着?她的脚腕：“用这里，能绊倒人。”</p>
他想到那日遇到的胡人，便又说：“如果你?哪日再被人拿刀威胁，如果遇不到时机把他翻过肩，可以试着?折下他的手，用手肘捅他肚子，再把他翻过肩。”</p>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苏芝芝，学着那日胡人的模样，假装手里拿刀。</p>
“试试看。”</p>
他的气息喷在苏芝芝耳侧，苏芝芝觉得耳根有一点点麻，鼻尖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冷冽气息。</p>
好近。</p>
她轻轻一咽，瞬间发力，将辜廷扛过肩头，一摔！</p>
“嘭”地，辜廷摔倒在地，从喉间发出“唔”的声音，苏芝芝都觉得自己用力太大，忙走过去，问：“你?没事吧？”</p>
辜廷仰躺在沙地，不知道为何，他忽的弯起眉眼，平日里的冷清，就像伪装的雾气一般散去，这一刻，才?是真正的他。</p>
他笑起来，虽然声音不大，但能看出他满心的欢喜。</p>
苏芝芝本应该怀疑他是不是摔坏脑子，怎么躺在地上笑呢，然而一看到这样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舒展眉头。</p>
她坐下来，跟着?笑起来，随口说：“你?说，我们前世是不是认识啊？”</p>
后面还有一句，她没说出来——不然，为什么从第一面开始，就会有种隐隐熟悉的感觉？</p>
其实一开始，因为这种隐秘的熟悉感，所以她并不待见辜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p>
而辜廷抬头看着?天。</p>
刺目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长睫在下眼睑投下模糊的阴影，过了许久，他喉咙轻轻动了一下，好像在回应她，确实如此。</p>
是多少次的错过，才?有今日？</p>
他也记不清了。</p>
***</p>
十一月，苏芝芝回凉州城时，身边多了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姑娘。</p>
老妇人是柔娘的母亲，姑娘就是辜廷找到的那个丫鬟，两人往苏家一去，事实?就明了了。</p>
大伯母虽然强势，但不可能让女儿受这种委屈，本来快要交换庚帖的两户人家，立刻停止走礼。</p>
苏家借此告一回御状，直把安宁侯府藏着掖着?的丑事大告天下，引起皇帝震怒，安宁侯被削了爵位。</p>
“这下是再不用担心会不会嫁去京城，京城哪个勋贵敢娶咱。”</p>
苏芝芝心情很不错，这么说着，苏灵灵却怕连累她：“我是不想去京城，可是你呢？”</p>
苏芝芝奇怪：“我什么我？”</p>
苏灵灵也打听过了，说：“你?和辜小将军啊！”</p>
苏芝芝跳起来：“我和他？我和他怎么了？”</p>
苏灵灵不说话，只眼神示意着，苏芝芝可受不了：“没有的事，姐是从哪听来的传闻？”</p>
苏灵灵说：“我母亲说，二?叔挺看好辜小将军的，但是辜小将军受圣上重用，可能会留在京城吧，你?真会嫁过去么？”</p>
苏芝芝烦恼得直薅头发，低声说，“不是这样……”</p>
苏灵灵不知道的是，辜廷也回凉州，不知道他怎么和皇帝说的，总之，皇帝放他回凉州，还?给了更多权利，现在所有人都说他急流勇退，高看他几分。</p>
现在，他还?是任于凉州军，几乎与苏平和大伯平起平坐。</p>
总之，不管辜廷是在京城，还?是在凉州，苏芝芝都没想过考虑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