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清道:“今日想让你给一人看病,马车接送你。不知道你何时有空?”</p>
她从袖中拿出沉甸甸的钱袋,利索地放在他面前。</p>
他瞟了一眼,道:“等我号完这些已经来的人的脉。”</p>
“好。”</p>
柏清清爽快地退到一边,申善堂里的小厮合上了门,挡了后来的人进来,堂里还有十几个人排着。</p>
她打了个哈欠,今日起床格外得早,她之前托人打听过了京都医术最高超的大夫后,便找了个日子来这儿排上队了。</p>
得找个好点的人给云念外公看一下病,她前几日没少往太医院窜过,任务三的事情依旧一无所获,也没看到云念的身影。</p>
过了一个多时辰,何岑收了手,给最后一个病人开完方子,侧身道:“好了。”</p>
柏清清发着呆,一时没接上,缓过来后,蓦地起身,朝门口几个随从招手道:“好。海底捞,小龙坎,快过来停马车,我们去永宁巷。”</p>
永宁巷。何岑愣了一下,他皱起眉头,那地方不是顶下等的人住的吗?但看这小丫头穿着不凡,身上银两也不少,他有些搞不懂了,为何要带他去那种地方给人看病?</p>
就这一路坐在马车里,等停到地方了,他跟随他们进了间昏暗的矮房,一股儿霉味,飘在巷子里,房间里也很浓,这该是什么样的人住的地方啊?</p>
“云念外公,我带了个人给你瞧瞧病。”柏清清笑着说。</p>
床上的老人家动了起来,只看得到厚重的棉被细微起伏着,他伸出苍老的手指,撑在床板上。</p>
同上次再来看,房间里按柏清清吩咐送了些家用物品,干净了许多。但他的病,看起来比上一次更重了一些。</p>
云念默不作声,跑过去,慢慢扶他半坐在床头。</p>
“小姑娘,老朽的病,自己最明白,咳咳……”老人无力地咳了几下,两侧的颧骨突起,挂不住一点干巴巴的老肉。</p>
“小子,滚到外面去,不叫你,都别给我进来。”他搭了下云念的肩,嘴上说的难听,动作轻飘飘得没有威慑力。</p>
云念紧抿嘴唇,白皙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倔强。</p>
“出去。”老人气息很浅,但听出来说话用了力道。</p>
云念甩了一下手臂,看了他一眼,忿忿走出去了。</p>
何岑半跪在床头,细细观察了他,再伸手,按上他的动脉。</p>
脉来缓慢,有歇止,脏气衰弱,气血两虚,而且……</p>
只这一下,何岑颤了手移开脉搏,仰头看床上的老人,嘴上嗫嚅几下,终是未再说出来。</p>
“你都号出来了?”老人阖阖地哑着嗓笑出声,浑浊的眼朝那号脉小辈的方向,“说说。”</p>
何岑憋了会儿,才道:“您……眼睛被人刺瞎,约莫二十载前,同时还受了些……刑,伤及内脏。”</p>
“后来住在此地,潮湿不见光,旧病加重,日积月累,才落下今日这结果。”</p>
他收回手,站了起来。柏清清听后,心中大骇,不曾想云念的外公,还有这段不好的往事。</p>
“如此,怎么不继续说完?”老人笑道。“为医者,行善事,曰诚言。你既号出来了,怎么就不告诉我,我活不过三月了。”</p>
何岑抬起头,无法置信地瞧着他,吞吐出口:“我是不是见过您?”</p>
二十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对他说过“为医者,行善事,曰诚言”这句话。</p>
他才二十出头,在宫中当个小医士,犯了些小错,当时的大太医保住了他,就告诉了他这么句话,他在心里记了一辈子。后来,他离开太医院,到民间行医,开了医馆,便再也不知宫中太医院的是非了。</p>
只是依稀记得,那个太医好像姓云。</p>
“学得不错,人再老实些,就更好了。”老人把手挪回被子里。</p>
何岑仔细端详他的面容,试图在他年老丑陋的脸上,寻找到熟悉的模样。</p>
“你是云太医吗?”他小声试探问他。</p>
他耷拉了松弛的眼皮子,笑道:“不是,你认错了。”</p>
“老朽只做过樵夫,砍柴糊口,几十年前受过别人挑唆,砍错了富贵人家种的树,差点遭来了杀身之祸。”他轻道。</p>
“可你……”</p>
“我说了,不是。”他否认。</p>
柏清清已经快听不清他们的言语了,她站在一旁,心像压着块磐石,沉重得说不出话。她的脑子里反复回放“三个月”这几个字,死亡离得如此近,顿时有点哽塞。</p>
“小姑娘,以后别再找人给我看病了。”老人转头道,“不要告诉我那傻外孙,他倔得几匹牛都拉不回来。”</p>
她哑着嗓子回:“好。”</p><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