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p>
“啪——”</p>
山头的小太阳懒洋洋，刚爬出来，后院一如往常传出人体落地的重响。</p>
林中鸟雀惊飞，山雾都骂骂咧咧散了。</p>
年久失修的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p>
姜勤武提着两个大编织袋，从门里走出来，立在结满了蛛网看不清字的门匾下。</p>
足前门槛已经许多腐烂，少女身姿秀挺，四肢修长有力，齐耳短发乌黑柔软，有些湿润，晨曦下泛着弱光，一双眉目清亮有神。</p>
她脖上也有些细汗，像是刚锻炼过，却不见丝毫疲惫，反而精神奕奕。</p>
姜勤武将装满了行李的编织袋暂时放地上，冲门内簇拥前来送行的师兄弟们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各位后会有期。”</p>
嗓音清冽，柔韧中带刚直，有些好听。</p>
门里，扶腰捂脸跛脚的众人讪笑：“不必不必！！”</p>
后会有期大可不必！！！</p>
姜勤武收了手，敛唇微笑：“那我就先走了。”</p>
众人连忙点头，努力扯出温柔的笑容。</p>
姜勤武提起地上的编织袋，转身下山，背影隽秀稳健，像行走的青松绿柏，一身正气难掩。</p>
下山的路是一条快要看不见尽头的石头阶梯，两侧树林郁郁葱葱，落叶积累成泥，偶有鸟儿落地啄土里的虫子，享受早食。</p>
她下行了十来步，忽然转身，秀气英爽的面庞上，透着点怀念与憧憬的神情，有点发亮，高声喊道：“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p>
还堵在后院门口奇形怪状的众人，闻言愣了半晌，直到少女转回头继续下山，才有一个惊慌失措、几乎条件反射喊道：“真的不用，三师兄！！！”</p>
回声荡在石梯与林间，久久不散。</p>
“我把所有糖果都塞在三师兄的编织袋里了。”</p>
枯槁腐朽的门框边，小光头奶声奶气，肉乎乎的小手扒拉着门边木，手背上五个窝窝很明显，正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撅着裤子上印了半个灰脚印的小圆臀。</p>
旁边捂着一只眼睛的师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有心了，你三师兄会记住你的。”</p>
小光头吓得一哆嗦：“……”</p>
忍住，宝宝不能哭！</p>
一名师兄揉着痛得快断了的手腕，望着门外已经空无一人的石梯，皱着眉头，心虚嘀咕：“你们说……三师兄不会真要经常回来看我们吧……”</p>
这位师兄话音刚落，身边齐刷刷，瞬间好几道目光汇聚在他身上，眼神都不太友好。</p>
他打了个颤：“呵呵呵，我说错话说错话……”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眼看情况不妙，立马转身就跑。</p>
一时鸡飞狗跳，又把林中辛苦觅食的鸟雀吓得叽叽喳喳骂人。</p>
唯一一身干净，无伤无痛的大师兄，气质温和，像模像样地念了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p>
大师兄似笑非笑，徐徐将门关上。</p>
-</p>
姜勤武提着编织袋，登上最早一班通往镇里的班车。</p>
这时人还不多，她找了个位子坐下，编织袋塞到上面的行李架上。</p>
过了几站路，陆陆续续上来不少人，座位坐满了，售票员熟练地拿出折叠小凳子，支棱开，摆在空地上。</p>
一位银发老太太撑着车门上的扶手，慢吞吞上了车。</p>
售票员往车里瞧了瞧，想看看有没有人能让个座，但这一大早的，乘客大多都还困，不是借着这点时间闭着眼睡觉，就是精神欠佳，不想让出自己的位子。</p>
售票员收回目光，正要将老太太往自己的位子引。</p>
原本望着窗外土狗打架的姜勤武，因为其中一只尾巴翘上天的土狗被主人骂回了家，没了热闹看，不得不收回目光，转眸便恰巧看见还没坐下的银发老太太。</p>
她连忙起身：“婆婆，你坐这。”</p>
姜勤武上前，二话不说将老太太扶到自己的座位上，听老太太说了声谢，她笑着说句不客气，转身就近找了个折叠小凳坐下。</p>
这个时间，盛夏的阳光还很温和，透过雾蒙蒙不算干净的班车车窗，映在她脸上，肤质细腻，光晕竟有些说不出的纯净剔透。</p>
早上晨练微湿的短发已经全然干了，没那么服帖，松软乌黑，额前的碎发有点过眉，掩映得一双眉眼过于出挑。</p>
车上听见动静侧目望来的人，都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p>
班车尾气呜咽一声，摇晃了下，继续朝前开。</p>
一车的人又都恢复了沉默，闭眼的闭眼，睡觉的睡觉，看手机的也重新低下头，陆续收回目光。</p>
只有被让座的银发老太太，双手抓着前排座椅背，以抵挡班车颠簸，还时不时朝前面过道上看。</p>
坐折叠小凳的少年人，四肢纤长，眉眼有神，瘦而不柴，虽说模样好看得有几分姑娘家相，却难得的一身气质纯正干净，少见得英姿勃发，富有朝气。</p>
但一想到女儿说现在的高中都禁止早恋。</p>
老太太就遗憾地叹了口气，望向窗外，过了几分钟，又忍不住回眸，再偷瞄一眼。</p>
还是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比电视上那些明星小鲜肉都耐看，可惜了，可惜了……</p>
班车一路开到客运站停下。</p>
姜勤武取下行李，随着人流下车。</p>
她朝客车站的入口走了一段路，就发现身后有点不对劲，总觉得有人一直在看着她。</p>
姜勤武回头，瞧见身后几步远就是之前车上的银发老太太。</p>
她望过去的时候，正好就跟老太太的视线对上了。</p>
老人家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脚下一顿，嘴微张，目光有点无措地呆住。</p>
姜勤武皱皱眉，想了想，想到一种可能，脸上浮现担忧。</p>
她几步走到老太太跟前，弯腰问道：“婆婆你是不是迷路了？”</p>
老太太：“？”这一下子没听明白。</p>
姜勤武见老太太一脸蒙圈，确定了想法，又问：“婆婆你记得家里人的电话吗？或者身上有没有带写了字的纸条什么的？”</p>
老太太：“？？”</p>
过了几秒钟，老太太听懂了，小少年怕是把她当成得了痴呆症的老人……</p>
得亏多年麻将桌上训练出的反应速度，老太太眼睛一转，“啊啊……”了两声，口齿含糊地说，“要找、要找谁的……”</p>
为了逼真，老太太紧锁眉心，表情焦急地直拍大腿。</p>
这一瞬间，老太太觉得自己演技秒杀时下一众老腊/鲜肉。</p>
姜勤武听罢，猜想得到印证，有点为难地皱了皱眉。</p>
她倒是想帮老太太，但要是错过了航班，晚饭前没到家，她怕她妈削了她的皮……</p>
一想到姜女士妩媚凌厉的眼神，姜勤武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p>
她抬头一望，瞧见前面的警务室，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便回眸对老太太道：“婆婆，我送你去前面的警务室好不好？警察叔叔会帮你找到家人的。”</p>
老太太疑似反应迟钝地犹豫了下，然后点点头。</p>
姜勤武一手提着两个编织袋，一手扶着老太太，往前面不远处的警务室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