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婕走进高一组办公室时，廖珊珊已经站在班主任面前了。</p>
从小被宠到大的千金似乎并不懂得其他普通孩子面对老师时的怯意，廖珊珊愤愤的跟老师打小报告，理直气壮：</p>
“梁老师，景年老是欺负华婕！他刚才还把华婕的橡皮——”</p>
华婕抿住唇，虽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宅在家里画画的她，也绝不是善于跟人打交道的成年人。</p>
望着廖珊珊的果敢，她是羡慕的。</p>
迈步走到班主任梁老师办公桌前，与廖珊珊并肩而立。</p>
梁萍听着廖珊珊激动的状词，正分析着事件原委，瞧见华婕过来了，便侧头望向这个当事人。</p>
华婕拉了下廖珊珊的手。</p>
廖大小姐以为她是要大事化小，不平的还想继续为她出头。</p>
华婕却忽然抢先道：</p>
“梁老师，我想换个座位。”</p>
“……”廖珊珊怔住，她本以为看起来内敛少言的华婕会选择息事宁人，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选择如此直截了当的方式。</p>
梁萍也有些吃惊，这个年纪的孩子容易激动、情绪化，她以为华婕会哭诉，会抱怨，却没想到她一句宣泄情绪的表现都没有，开口就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p>
这个对话模式，不像与孩子交谈，倒像是明白了他人不会与你共情的成年人的解决方式——</p>
放弃谈感情的环节，直接了当搞事情。</p>
身后夕阳的光遍洒少女面颊，梁萍不禁仔细打量这位女同学。</p>
她发现，华婕的气质与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同样是稚嫩的面孔，眼神却格外沉静。</p>
少了些懵懂，却多了丝智慧和从容。</p>
此刻，少女直溜溜站在那里，虽然仍有些拘谨，表情却笃定。</p>
梁萍忍不住想：华婕像是完全知道自己要什么，这份郑重和清醒，连她这个当老师的，也忍不住受到影响，不自觉扫去方才应付廖珊珊时的敷衍，多了丝严肃。</p>
华婕不等梁老师说什么，率先阐述起自己的设想：</p>
“老师，景年总是欺负我，非常影响我正常学习。</p>
“而且，坐在第四排我有些看不清黑板，应该是假性近视，如果坐的靠前一些，一定能调整过来。</p>
“现在大家位置都坐满了，向您申请跟第一排的同学换座，您一定很为难。</p>
“所以，老师我能坐在跟讲台平行的那个……靠窗的光荣座吗？</p>
“我今天早上看见那里新摆了一张桌子，我可以再搬一张桌子坐在边上。</p>
“老师，我愿意擦一个学期的黑板。”</p>
她语气恳切真诚，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巴巴的望着梁萍，如小动物。</p>
华婕条理清晰，语气非常有礼貌。</p>
考虑周全又讲道理，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非常难得。</p>
站在边上的廖珊珊直接惊了，她方才敲门进来后就开始巴拉巴拉告状，压根儿没想过要如何解决。</p>
甚至没考虑过自己告状后老师会有什么反应。</p>
如今华婕一上来叭叭叭几句，就把各种事情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简直把老师的活儿都干了。</p>
再看自己之前的行为，简直就是盲勇，莽撞！</p>
自惭形秽。</p>
忽然之间，在廖珊珊心中，这个画画超好看的新同学的形象又变得更加高大了。</p>
廖珊珊眼现钦佩之色，一颗小小的仰慕种子，于胸腔中扎根。</p>
梁萍嘴角不自觉翘起来，她端起桌上的水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p>
在华婕和廖珊珊紧张等待答案的这片刻间，作为班主任老师的她终于又夺回了主动权。</p>
见华婕眉眼间隐现不安，梁萍才悠悠笑道：</p>
“今天上午你们美术老师还跟我说你画画好，不学可惜了。”</p>
面对班主任忽然转移话题，华婕攥紧双拳，脑海中一边想着如何应对，一边还在纠结着万一自己的提议被拒绝，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劝服老师。</p>
“还是不想朝报考美术专业努力吗？”梁萍又问。</p>
华婕转头与廖珊珊对视一眼，便见对方正朝自己挤眉弄眼，点着头用口型说‘考啊考啊’。</p>
当下，她已不排斥画画本身了，甚至在逐渐有意识的寻找画画带给她的最纯粹的快乐。</p>
但高考考美术院校？</p>
不，她才想定了，作为重生者，她要考清华！！！！！</p>
她不想将画画当求生赚钱的工作，一门心思要将画画藏在最不染尘埃的净土里，仔细呵护这个爱好。</p>
“我想再考虑考虑。”她道。</p>
自己心里的想法如果宣之于口，一定会被嘲笑。</p>
她想默默努力到目标并非遥不可及，再向他人提起。</p>
而且现在没必要把话说死，毕竟准备报考美术的学生，可以不上自习，改去画室画画。</p>
常去画室画画也有其诱人之处，华婕准备认真做过时间规划，再做决定。</p>
梁萍微微一笑，不是直接拒绝，就说明有转圜余地。</p>
一个成绩只能上大专的学生，如果是美术生，说不定就能念本科美术院校。</p>
华婕学美术的话，有机会提高她班级的升学率。</p>
“放学后你把后排空着的桌椅搬到靠窗最前的光荣座那儿吧，空着的那套桌椅是给转校的新同学坐的，你正好跟他当同桌，到时候好好相处。”</p>
“……”方才班主任转移话题到画画上，华婕本以为自己是碰了软钉子，忽然得偿所愿，她有些惊异，双眼亮起，激动不已。</p>
廖珊珊倒比她更先反应过来，连声道：“谢谢老师！谢谢老师！”</p>
“谢谢老师。”华婕忙红着脸应和。</p>
“嗯，也不用擦黑板了，好好学习就行了。”梁萍道。</p>
“我一定好好学。”华婕认真点头，眼神坚毅。</p>
“这次可考的不怎么好。”</p>
“期中考试我一定考好。”华婕眼神炯炯。</p>
梁萍见她不像是说场面话，忽然又道：“期中能不能科科都及格？”</p>
“能！”华婕果断道。</p>
“……”想也不想一下就说‘能’？</p>
梁萍唇角挑起又抹平：</p>
“那这样……如果做不到科科及格，就往后挪两排？”</p>
“好。”华婕一秒都没犹豫，直接答应。</p>
“！”廖珊珊想阻止都没来得及。</p>
“……”梁萍也有些愕然，但转瞬便收起诧异，换成鼓励的笑容，“行，那加油吧。你们俩回去，把景年叫过来。”</p>
“谢谢老师。”华婕再次道谢，与珊珊并肩离开。</p>
待孩子们走了，边上坐着的化学老师才对梁萍道：</p>
“她化学考了19分，半学期努力就能上及格线？这孩子数学考的怎么样？”</p>
梁萍看了眼入学测试成绩单上已经填上数字的科目，只有英语及格了，摇头笑笑道：</p>
“也没真指望她能及格，激励一下吧，有个目标，好好学学，能进步就行。”</p>
“我看够呛。”化学老师嗤了一声，她教书十几年，对这种学生从来没抱过不切实际的期望。</p>
把精力放在这种学生上，还不如多盯一盯中上水平的学生，对于提升班级升学率更有效。</p>
她看了眼梁萍，忍不住想：到底是新毕业的老师，过度天真。</p>
梁萍没多说什么，脑海里回想着方才华婕那双澄澈又漂亮的大眼睛，她手指在成绩单上点了点，敛目叹了口气。</p>
……</p>
……</p>
“据说转校生念初中的时候，欺负同桌是出了名的。曾把同桌椅子丢出窗外、每天打同桌后脑勺、拿铁格尺抽同桌脸和手等等等等。”</p>
“那还不如跟景年一座呢。”</p>
“对啊，新同桌才是火坑！华婕真可怜。”</p>
晨光明媚，早到的同学开窗透气，看到靠窗一排新填的两套桌椅，忍不住聊起八卦。</p>
卞颖在进校园时与余同霖相遇，二人一道进教室，隐约听到同学的讨论声，都不自觉看向靠窗多加的两个光荣座。</p>
余同霖眼神涩了下，没停顿便要越过。</p>
卞颖却不放过机会，轻声道：</p>
“华婕怎么不跟老师说换到与你一座呢？我都听说新来咱班的转校生很可怕了。她宁可跟个不认识的混混一起坐，也不——”</p>
她欲言又止，眼神落向余同霖，瞥见他神色不愉才抿唇叹气。</p>
“关我屁事。”余同霖火气在积蓄，因为长身体而瘦削的俊脸绷的死紧。</p>
“你别生她的气嘛。”卞颖歪头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