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学上课的这天早上，直到六点钟母亲睡饱回笼觉，华婕都没再睡着，她一直乖乖窝在母亲身边，脑袋里跑马一样胡思乱想。</p>
曾经总想着如果那时候我能那样做就好了，现在真的有了这样的机会，她发现自己想改变的事居然这么多。</p>
母亲穿好上衣见华婕还在她被窝里拱着，拎着胳膊就给拽了起来。</p>
“回你屋去穿衣服，今天高一第一天上课，别给老师留下个爱迟到的印象。”</p>
华婕这才扑腾着起床，在母亲脸上吧唧一口，跳下炕蹬蹬蹬跑回自己屋。</p>
冷空气让她格外清醒，站在卫生间镜子前照了照，一双从小到大被各种人夸奖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水灵又有神。</p>
上下两排浓长睫毛，仿佛画过眼线般，将眼睛轮廓勾勒的特别清晰，眼尾微翘，搭配上完美卧蚕，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睫毛更卷翘了，可真好看。</p>
因为有些低血糖低血压，唇色发白，她将嘴唇咬红，镜子里的小姑娘瞬间成了个唇红齿白的娇俏小美人儿。</p>
她不要脸的吧唧亲了口镜子里的自己。</p>
笑意盈然，华婕放肆的咧嘴弯眼。</p>
九月份的北方小城已经很冷了，她穿着小背心冻起一身鸡皮疙瘩，忙一边搓着胳膊，一边快步跑回自己小房间，手忙脚乱套上衣服。</p>
现在同学们基本都住上楼房了，她家却才从租房进阶到买房——</p>
一个月加起来只有不到两千薪水的父母，省吃俭用攒钱，今年终于花两万三，在劲松市北边山上买了这栋配个小院子的平房。</p>
学校7:10开始早自习，从她家到学校，要走一千多级台阶下山，再绕过几条街……总共需要45分钟不止。</p>
她6:20就得从家出发。</p>
吃早饭时她打量虽穷但很温馨的家，上一世她没能出人头地，这一世不知道能不能改变自己的生活，也让父母早些享到福。</p>
饭后，华婕一边将一条胳膊往校服袖子里插，一边往外走，宠物狗豆豆摇着尾巴围着她转，绊的她险些摔倒。</p>
母亲拎着豆豆后颈肉将它丢进屋里，拎起华婕书包送她出门。</p>
“中午去妈妈单位吃饭。”</p>
“书都带全了吗？”</p>
“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p>
母亲一句句叮嘱，在小时候的华婕听来是唠叨，现在听来却是感动。</p>
华婕习惯性掏手机，随即意识到这是2000年，她还没有手机，便撸起袖子看表。</p>
时间紧张，她挽住妈妈胳膊，笑嘻嘻迈着大步火急火燎出门。</p>
推开院门，母亲将书包帮她背上，才要开口，便见隔壁邻居阿姨也正推院门出来。</p>
“小华也去上学啊？”胖乎乎的边婶率先开口。</p>
“边婶早上好。”华婕礼貌开口。</p>
“嫂子也起这么早。”华母伸手捋顺了女儿的短发，跟隔壁嫂子打招呼。</p>
“边鸿也这个点儿上学，不得早起给他做饭嘛。”边婶道。</p>
这时候，边婶身后的院门再次打开，一个瘦高少年推着自行车走出来，单肩挎着书包，冷着脸抬眼便对上三双女性目光。</p>
寡言少年迟疑了下，才犹豫着开口：</p>
“华婶。”</p>
“嗯。”华母笑眯眯应声，一脸慈爱。</p>
华婕还记得，她住的这条胡同上联排六个小院子，其他五家生的都是男孩。</p>
比她大1岁到6岁不等，共6个邻居小哥哥——边家有两个儿子，六个席位占了俩。</p>
整条街的男孩子学习都很好，华婕这个唯一的女孩儿，成绩垫底。</p>
边鸿跟她年纪最近，只比她大几个月，是她同校学长。</p>
阳光穿过胡同，洒在少年背上，在他身周勾勒出暖融融的金线。</p>
边鸿拢了下蓬松的短发，跨上自行车，回头看了眼自己妈就算打过招呼了，话也不说就准备走。</p>
这个年纪的少年，古怪又别扭，是青春期最难相处的阶段。</p>
“正好你华婕妹妹跟你同校，你载她去学校。”边婶忽然热情开口，说着一伸手抓住儿子书包，朝着华婕招手喊她过来。</p>
华母忙不好意思推辞，边婶却一个劲儿的说没事儿，还说男孩子精力旺盛，带个华婕也没多沉。</p>
华婕看向边鸿，只见少年被拽着书包走不了，脸上有些尴尬。</p>
细长的丹凤眼因为刚睡醒还有些浮肿，却掩不住他剑眉高鼻的帅气，搭配他面上张扬放肆的青春气，即便懒洋洋不耐烦时，也还是很好看。</p>
这是少年特有的魅力。</p>
美味的青春气息~</p>
华婕隐约记得上一世好像也发生过这一幕，不过那时候她是个实打实的青春期少女，懵懂羞涩到即便只是跟异性对视，都能心跳似小鹿。</p>
记忆里她是拒绝了的，脚像长在地里一般，死活不愿意坐上边鸿的车后座。</p>
可现在站在这里的她，身体里装着的是个二十多岁的老成灵魂，特别热爱实惠。</p>
想到如果拒绝，不仅白瞎了边婶一腔赤诚好意，还要背着沉重的书包，走近一个小时的路去学校……</p>
华婕二话不说绕过边鸿，在他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大大方方的坐上了他车后座。</p>
乐呵呵的。</p>
来吧，小马达使劲儿蹬起来，驰~骋。</p>
华婕大概是坐上少年宝车后座的第一个异性，这事儿对他冲击估计不小。</p>
他肯定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见外。</p>
“谢谢边婶。”坐稳后，华婕还不忘回头软声道谢，讲话时眉毛眼睛都弯弯的，笑出单边一个小酒窝，甜度满分。</p>
边婶这才松开拽着儿子书包的手，改为拍抚华婕肩膀。</p>
边鸿踩着车镫子倒转了一圈儿，撑地的脚一蹬，自行车稳稳向前驶去。</p>
华婕身体向后闪了下，忙伸手揪住他校服后摆，拽的他校服衣领向后绷紧，勒住他脖子，差点没厥过去。</p>
边鸿单手将校服拉链拉开，车子晃了下。</p>
华婕忙松开手，改为轻轻拽住他腰侧衣兜。</p>
少年沉默着从头至尾没讲一句话，耳根却泛着红。</p>
华婕扯唇没有说破。</p>
她悠哉的在温暖朝阳里坐在邻居哥哥车后座上，一边轻轻晃着腿，一边回头朝妈妈摆手。</p>
远处边婶和华母并排站着，笑道：</p>
“还是闺女好，傻儿子走了连声也不会吭一个，头也不回就没影儿了。瞧~闺女多亲啊。”</p>
“我还羡慕嫂子呢，老人都想要儿子。”华母叹口气，看着女儿的眼睛却盛满幸福。</p>
眼看着华婕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已经远到看不清脸了，还使劲儿挥胳膊跟她们拜拜呢，像只活泼的小耗子。</p>
边婶笑看着，忍不住想：也是有点热情过了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