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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花

梁司严刚一落地,就见墙内抱手站着一个瘦面蓄须的中年男人,四五个家丁站在他身后,俨然就是在捉梁司严的现行。</p>

“柳少爷好兴致,表面是客,暗地里却翻墙跳院,不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走这种梁上君子的行径?”中年男人讽刺道。</p>

梁司严从容地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分明是正大光明。”</p>

“哼,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何时?”中年男人冷哼一声,“把他给我抓起来!”</p>

一声令下,几个家丁立马便围上来将梁司严按住。</p>

“这是什么意思?”梁司严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做无谓的挣扎,这么多人围着他也确实跑不掉。</p>

“你夫夫二人伙同起来,谋害我夫人李氏,还心狠手辣地将她的遗体扔进湖里妄图毁尸灭迹!简直丧心病狂!”中年男人悲愤欲绝,两眼发红,看起来更像丧心病狂的那个。</p>

原来这人是程家二老爷,果然长得一副不堪大用的虚浮样。</p>

梁司严临危不乱,“听你说得如此证据确凿,我便是百口也难辩。既然这样,那就报官处理,真相如何,到时候自有公断!”</p>

“我程家还轮不到你来指挥!给我带走!”程二老爷手一挥,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将梁司严押到了程二奶奶的灵堂上。</p>

这是梁司严第一次到程府前宅来,走动间分神看过去,处处雕花步步铺玉,果然是一派大富之家。</p>

天上轰隆一声雷响,吓得几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冷风过堂,白色奠烛的灯火和帷幔被吹得摇来晃去。</p>

说是灵堂,但由于事出紧急又因为对死因存疑,所以程家并没有完全展开祭奠的布置,甚至连棺材也没有准备,一块白布就那么潦草地盖在程二奶奶的尸体上。</p>

柳垂着手站在尸体旁,梁司严从后面走过去,也没能引起他的一点侧目,对周围的动乱无动于衷。既然他安然无恙,梁司严也就不过多关注了,毕竟自己占着九少爷的身体,表面上跟这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不,应该是孕夫关系复杂,说实话相处起来实在别扭,能不接触他当然愿意不接触。</p>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坐在堂上,左右分坐着两男三女,其中一个男人是程二老爷,另一个目露精光的暂时身份不明。梁司严一一看过去,心里对这几人身份有了大致猜测,中间那个老妇人应该就是程老夫人。</p>

程老夫人老态龙钟,垂泪抹眼地指着梁司严质问,“柳公子,你在我程家白吃白喝就算了,为何还要害死我那二儿媳妇?简直太无法无天了!”</p>

要是梁司严不了解程柳两家的恩怨就算了,但究竟谁对谁错他心里已经有数,所以此刻听了她这话,不但不惭愧心头还有些想笑,程家这倒打一耙的功夫,果然是有根可寻的。</p>

“老太太,说我们白吃白喝我可以当你上了年纪不记事,不过指控我们杀人?无凭无据劝你还是不要信口开河为妙。”事关重大,梁司严暂时没有跟她尊老爱幼的功夫。</p>

“好,你要证据是吗?春丫头,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程老夫人点点头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指向一旁站着的丫鬟。</p>

当着众人的面,那丫鬟低着头走出来,磕磕巴巴地复述道,“昨天傍晚刚下过雨,二奶奶有点着凉,便让我去给她炖姜茶,回来时,”说到这她顿了顿,往柳那边偷看了一眼又继续说,“回来时我看到柳夫人在院外徘徊,我正要开口叫他,他却一见到我就走了。”</p>

“这又如何?”梁司严淡淡一笑,“看到柳……我夫人在二奶奶院外就断定与他有关?那这么说起来,你这丫头岂不是嫌疑更大!”</p>

那丫鬟被他吓得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p>

程老夫人则不依不饶地继续质问柳,“柳夫人,春丫鬟见到的那人是不是你?你敢不敢承认!”</p>

所有视线都聚集在那个身着暗红色衣袍,背脊挺拔的人身上。</p>

梁司严听到那道清冷的声音回答,“我许照筠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是经过过那个院子。”</p>

原来他叫许照筠,梁司严分心想到。</p>

“下雨路滑,外面又冷又湿,你一个孕夫不在房里待着,去那里做什么?”程老夫人又问。</p>

“所以这就是你们怀疑我的理由?你程家可有明令禁止不许人外出活动?”许照筠不答反问。</p>

程老夫人没有回答他,示意丫鬟继续说。</p>

“我回到院里,二奶奶已经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我出门时她分明症状没有那么严重,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所以当晚我叫上了秀儿姐姐一起服侍二奶奶,秀儿姐姐可以为我作证。”春丫鬟说。</p>

另一个丫鬟连忙应和,“老夫人,我可以替她作证。”</p>

梁司严打断她,“她跟你关系亲近,并非没有做伪证的可能。再者,你自己也说了,程二奶奶是下雨着凉,所谓病来如山倒,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为何却将嫌疑都往我夫人身上栽赃?”</p>

程老夫人想开口,又被他挡了回去,“你们程家如今家大业大,颠倒黑白不愿搭救就算了,竟然还这样恩将仇报,说出去也不怕惹人耻笑吗?”</p>

“你!”程老夫人拍着桌子站起来,抖着手指着他半天气得说不出话来,急得其他人连忙替她抚胸拍背。</p>

见老娘被气倒了,座上的一个女子死着脸站了出来,“柳少爷,如果仅仅是看到柳夫人在我二嫂院外经过就算了,可昨晚午夜时分还有巡夜的家丁看到柳夫人在花园里走动,今天一早我二嫂就在花园的池塘里被发现,而巧合的是你鬼鬼祟祟翻墙进出又被我二哥抓个正着,这种种迹象难道还不够清晰地表明谁的嫌疑最大吗?”</p>

这女子是程老夫人的女儿,程姑姑,看样貌应该也有三十四了,竟然还住在娘家也是十分古怪了。</p>

梁司严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人多势重现在自然是任由你们捏造陷阱。在我看来,却分明是这几个下人嫌疑最大,一个借炖姜茶的时候动手脚,所以程二奶奶小病变大症,一个趁巡夜的时候抛尸池塘,否则黑灯瞎火他怎么就断定看到的人是我夫人?还有一个则做伪证替他二人掩护,程二奶奶病重难道不该叫大夫吗,两个丫头凑在一起能起什么作用?甚至发现尸首的人也有嫌疑,说不定他就是贼喊捉贼的那一个。最重要的是,昨晚程二奶奶生病,程二老爷在哪里?”</p>

“我!”程二老爷正要辩解,却被旁边的那个男人按住了,“二哥,何必听这小子胡扯,杀人偿命,让他许照筠陪葬就是!”</p>

人命关天的大事,在这程三老爷眼里不过就是轻描淡写一句话,更让人胆寒的是,程家其他人听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反对,甚至面露赞同之色。</p>

梁司严简直被要被气笑了,他冷着脸往前跨了一步,刚好挡在许照筠前面,“你们程家可真是视人命如草芥,就不怕因果轮回吗?”</p>

他这边话音刚落,外面就是轰隆一声雷响,一个丫鬟突然惊恐地大叫起来,“动了!动了!”</p>

程姑姑大声呵斥,“死丫头乱叫什么!”</p>

“二,二奶奶的,头动了!”小丫鬟哭哭啼啼地捂着脸,抖得像是见了鬼。</p>

屋内所有视线一时间都往二奶奶的尸体上聚集过去,有些人没看出异样,但不少观察仔细的人却发现,虽然隔着白布,可二奶奶的头确实歪了,如果之前是面朝屋顶,现在就是面朝左边,像在透过那层布,看着左边的什么东西一样。</p>

下人们骚动起来,你推我搡地往外退,“闹鬼了!快跑啊!”“二奶奶来索命了!”</p>

混乱间,不知是谁被推倒在地,挣扎中拉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程二奶奶表情狰狞皮肤青紫的脸被暴露了出来,一个小丫鬟啊地惨叫一声,活活被吓晕了。</p>

梁司严将许照筠护在身后,一边分神去看那程二奶奶的死状,确实是怪异而吓人,难怪这些下人怕成这样。</p>

程三老爷见形势不对,猛地站起来指挥周围家丁,“将许照筠给我抓住!”</p>

梁司严反应不及时,几个家丁一拥而上,硬生生将许照筠从他身边拖走了。双拳难敌四手,梁司严在挨了几下拳脚后只能败下阵来,眼睁睁看着他们将许照筠带了下去。</p>

下人们都作鸟兽散了,灵堂上程二奶奶的尸体无遮无拦地放着。</p>

“柳少爷,说起来咱们程柳两家还是姻亲,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看见,你说报官,那不是家丑外扬吗?”程三老爷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梁司严,“柳夫人这次确实是错了,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程家愿意放他一马。”</p>

“……条件呢?”梁司严面无表情。</p>

“关于那件事,永远不要再提!”程三老爷压低声音说。</p>

梁司严压根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不过一定十分重要,他得想办法弄清楚“那件事”是什么事。脑中思绪千回百转,他脸上却半点没有露怯。</p>

看着眼前面目冷漠的程家众人,梁司严冷笑不已,“你们这么大费周章,无非就是想拿我夫人要挟我,可怜程二奶奶,死了也不过是颗棋子。”</p>

“柳少爷,如何?答不答应,”程三老爷狡诈地笑着,“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可得替你夫人和那未出世的孩子想清楚。”</p>

梁司严冷着脸没说话,不知是刚才被打到了还是气的,他只感觉视线在不断扭曲,连腹内也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绞痛。</p>

程三老爷说给梁司严一个晚上的时间想清楚,不过表面说得好听,实际上却是派人将梁司严看管起来。</p>

“进去!老实待着!”两个家丁一左一右将梁司严挟着推进房里,然后砰地将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p>

梁司严神志不清地倒在地上,半晌没有动弹。</p>

两个家丁守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动静,里面安静得就像没有人,其中一个有些忐忑地问他的同伴,“不会出什么事吧?”</p>

“你管他呢,死了正好。”</p>

“好歹是大少奶奶的弟弟,出了问题总归不好。”</p>

“嗤,你没看大少奶奶都躲得远远的了?真要是那么姐弟情深,怎么不劝劝大少爷帮帮这倒霉少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然是要向着夫家才对。”</p>

“说的也是。不过你说二奶奶到底是怎么死的?昨天还好好的。”</p>

“你还真是不怕死,在灵堂上二奶奶那副模样都没让你长记性,再嚼舌根,当心她晚上来找你作伴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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