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衡乖，再吃一口。”娘亲的声音总是那么轻柔。</p>
廊下几株桃花开得灿烂妖娆，却及不上娘亲十分之一的美艳。春风里，几片浅粉的花瓣被拂下了枝头，飘飘洒洒，正落在虞美人的发髻上，成了天然的装饰，比流光点点的珠钗还好看。</p>
凤决仰着一张幼稚的小脸：“我不想吃了，太甜。”</p>
凤决是名，子衡是字，他曾听娘亲说过，他还未出生时，父皇便为他取了“子衡”为字。</p>
虞美人不再勉强，将手中的桃花酪交于身边宫女：“既然子衡不喜，下回，叫他们少搁些冰糖，多放些牛乳。”</p>
凤决手脚并用，爬到娘亲的膝上，对上她那双一笑倾城的眸子：“为何我的眼睛是琥珀色的，而父皇的，是黑色？”</p>
“因为子衡长得像娘，眼睛也像娘……”虞美人抱着儿子，低下头来，轻轻与他额角相抵，凤决“咯咯”地，笑得欢快。</p>
“子衡，起风了，你冷不冷，可要添衣？”</p>
“子衡，当心茶水烫口，娘亲帮你吹吹。”</p>
“子衡、子衡……你哪里知道，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场寂寞的苦行……”</p>
一声声轻柔的呼唤都消弭在无边的梦里，枕畔只有徐徐的夜风。</p>
凤决迷茫地睁开眼，对着青色的帐顶发呆，琥珀色的眸底是化不开的清冷，那里结着块非一日之寒的坚冰。</p>
梦中曾有多少温柔，他此刻的目光便有多少落寞，自从没了娘亲，这世上便再没人关心过，他吃的可好，穿的可暖，他也再没有活得称心如意过。</p>
凤决起了身，哪怕是大半夜的没人看见，他还是如常地坐了轮椅。</p>
轮椅上，还放着被嬷嬷发现的那本简陋的小册子，他看过的，上面一行一句，全是记录着如何让鱼汤不油不腥的要决。</p>
他修长如玉的指尖在粗糙的页面上摩挲，幽暗的眸光沉静如水。</p>
从来只有费尽心思下毒的敌人，哪有苦苦揣摩着人家忌不忌油、怕不怕腥的对手？</p>
其实，他一直觉得她不像是个有恶意的人，可他容不下她。这个小宫女太聪明了，她才来了几天，就能把他不喜欢荤腥的心思猜得这样透。而他却始终没弄明白，她为什么来，又为什么要在意他的生死和喜好？</p>
这种先一步被人看穿的感觉，实在不好。</p>
凤决滚动轮椅，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往侧屋去，进门时他故意咳嗽了两声，果然没有半点动静。</p>
纪千尘怕热，睡觉连帐子都没放下来。这也怪不得她，一个习惯了夏天有空调的人，如今得穿着齐整的中衣睡觉，她没把中衣剪成背心式样已经不错了。</p>
凤决缓缓地靠近，当他看清床上人的睡姿时，他呼吸一窒，停住轮椅，垂下了眼。</p>
即便是撇开了目光，方才看见的一幕却已在脑中挥之不去。床上的女子像粉荷白藕做成的小妖精，她不知自己睡着的样子，白皙泛红的肌肤是何其娇媚勾人。她比上回看见时睡得更不老实，她竟然是趴着睡的，除了照样地露胳膊露小腿，这次还露出了一小截光洁似雪的后腰。</p>
他垂眸，又再往床边靠近，凝住神，微微向前倾身，悄悄地扯了薄被的角搭在了她的腰上。手脚也就罢了，到底是夜里风大，腰腹最易受凉。</p>
还有，她这屋子虽说除了他，闲杂人进不来，可他到底也是个健康的青年男子，她这睡姿未免也太放心了些。凤决眼底凝了霜，兀自琢磨着，自己不过是装瘸罢了，在她眼中，莫不是拿他当了太监？</p>
面上阴沉得厉害，他再次提了丝被，给她往上扯了扯，从上到下都掩住了，包裹得严丝合缝。</p>
他手刚放下，纪千尘大概是觉得热，一抬手，掀了。</p>
凤决较劲似的又重新给她遮上，她又掀，迷糊中还哼哼了两下，带着不满。这一动，脖子上轻薄的衣裳又滑下来一寸。</p>
凤决被那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肌肤晃得喉间干涩，再次狠狠地给她盖上。纪千尘又想掀被子，他干脆连手一块儿给按住了。</p>
谁知，一压到她的手，她条件反射似地抽离，还伴随着一声含糊的轻吟：“疼……”</p>
她微微地蹙着眉，红润的唇又嘟得像颗红艳诱人的樱桃，粉嫩的小脸埋在软枕里，宛如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p>
凤决眸光幽暗，动了动喉结，视线从她的红唇上离开，去查看她的手。</p>
白嫩的小手上，有几处细密的小伤口，昏暗的夜里看不真切。他挪了挪，让开被自己遮挡的清浅月光，借着月色才勉强看明白。有一处切口整齐的小伤应该是被刀划破的，其他几个地方大概是被锋利的鱼刺鱼骨扎到的。</p>
难怪王才说这个小宫女皮实，晚膳没吃，手上也疼，她还能倒头就睡，睡得这样香甜。</p>
次日，纪千尘起身时，凤决已经不在内殿里。她肚子饿得“咕咕”叫，这个“活阎王”不理人，去哪儿也不叫上她，正好，反正她也已经饿得没力气伺候人了。</p>
廊下的铃铛又发出清脆的响声，似柔风低语，纪千尘没一会儿，便见采玉蹑手蹑脚地来了。</p>
采玉进了屋，冲着她笑出一个秀气的梨涡，手中掏出个油纸包来晃了晃：“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p>
纪千尘不顾形象地跑上前，抱住她的胳膊，拿鼻子用力地嗅了嗅，笃定地说道：“是红枣莲蓉糕，我都闻到枣香了！”</p>
凤决很少吃甜食，承西殿的点心就那么几样，其中红枣莲蓉糕是纪千尘的最爱，她光凭瞎猜也知道采玉会带她最喜欢的点心来看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