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砚脸色猛然一僵,望向江与白的目光里充满了打量和狐疑,冰冷刺骨的眼神更是如同夜空的星辰一般深不可测。< 他刚刚受过摧残的声道尚未完全恢复,在寂静的室内响起时就像破旧的手风琴沉重嘶哑:“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江与白面对季砚的时候,总是会很紧张。< 此时此刻,被季砚那双轻而易举就迷人心神的眼眸如此专注的盯着,他刚才那副给人灌酒的横行霸道气势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更像一只收起爪牙的小奶猫。< 他下意识想要避开季砚眼神,结果却刚好在镜子里与他对上视线。< 短短几秒,一丝可疑的红晕迅速从江与白的脸蔓延到了脖子。< 江与白脑袋里007在叽叽喳喳的大叫:【我的天?!宿主你刚才是是、是脸红了吗?!】< 【你可是历经过几百个世界的老油条,我们时空管理局的王牌员工!你不是一向都是冷冰冰的任务机器,一心只有还魂石,就如同没有感情的利箭吗?!有朝一日居然会对任务目标脸红到心跳加速??……你不会对任务目标动情了吧?】< 这句话就像一盆冷水,泼在江与白持续加速的心跳上,让他彻底冷静了下来。< 007说的没错。< 这只是一个任务而已,哪怕季砚长得再对他胃口,他们之间也是没有可能的。等做完这个任务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继续积攒着下一个世界的还魂石,然后等到攒够一百万还魂石那天,他就能重塑肉身,回到他梦寐以求的现实世界。<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马过隙。而他只是季砚这短短数十年里偶然出现的某个过路人罢了,在他灿烂耀眼的人生长河里,就如同小小的圆点一般毫不起眼。< 等任务完成之时,一切都会归于原位。季砚会治愈好自己的病症,重新回到那个金字塔顶尖的位置,继续做那个风光无限的大明星。< 而他……会像以往任何一个任务一样,潇洒的离开,不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江与白调整好状态,脸上风轻云淡,对着季砚冷静的抛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首先,我不适合演戏。让我拍这么好的剧本,太暴殄天物了。其次,他们都说娱乐圈里你的演技最好,我想要你教我演戏,这个角色就作为我给你的报酬,怎么样?”< 他知道季砚不会相信,所以他在赌。< 赌季砚有多想要那个角色。< 季砚没接话,脸上的表情显然不相信江与白这个‘漏洞百出’的说辞。他紧紧盯着身旁的江与白,像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 所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在季砚患上厌食症后,他变得很难再信任别人。曾经最亲近的助理、司机、保姆都被他一并辞退掉了,身边除了经纪人常思远全部进行了一场大换血。< 如果要他吃饭的话,他一定要全程监视着厨师,从食材的采集到清洗到制作,这样一套流程下来,少说也要四五个小时。就算这样,他最后也不一定能吃进去几口。久而久之,他嫌麻烦,逐渐变得厌恶食物,开始用营养针之类的东西维持生命。< 对于现在的季砚来说,就连他曾经最疼爱的小侄女递给他的水果,他都不敢接。< 更何况现在他面临的是来自于刚抢了他角色的人给抛来的橄榄枝呢?谁知道这会不会只是包裹着一层糖衣的‘炮.弹’,想要把他拉下更底层的深渊。< 一时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两个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谁都没有再出声。< 过了足足四五分钟,就在江与白以为季砚下一秒就要不留情面拒绝他的时候,季砚开口了。< 他盯着江与白,像是经历过一番挣扎的困兽,双眼猩红,认真又缓缓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但是我确实非常需要这个机会。所以,算我欠你的。要是我以后有机会……”他顿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才继续道:“有机会重新站起来,我帮你实现一个愿望,无论是什么都可以,我赴汤蹈火为你做。”< 江与白轻笑一声,知道自己赌赢了。< 但‘赴汤蹈火’这个词,从季砚好听惨了的低声炮嗓音里出来,怎么莫名多了几分缠绵悱恻的意味,像极了情人间的蜜语呢喃?< 眼见自己刚刚才强压下去的心跳又快要按不住了,江与白闭了闭眼,掩盖下内心的真实情绪,强行冷静道:“不算欠我的,你教我演技就好,不用什么赴汤蹈火这么严重……”< 季砚打断他,斩钉截铁的道:“就这样说定了,不然我没办法接受你无缘无故的馈赠。”< 江与白:“……行。”< 反正不是拒绝他的示好就行。现在季砚拿着他给的角色,至少不会再把他当陌生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任务也算有了重大进展。< 说完这事,厕所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和尴尬。< 两个人如今的处境天差地别,一个出生时就到达了旁人奋斗一辈子的终点,坐拥享不尽的奢华生活;另一个曾立于娱乐圈金字塔顶尖,看过无尽繁华,最后却带着一身伤痛跌回起点。< 如果不是这次饭局江与白的意外出现,也许他们就会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没有交集,渐行渐远渐无书。< 季砚不动声色地把金鱼草手帕收进口袋,与蝴蝶结药剂整齐的放在一起,然后率先打破沉默,冷声道:“我先走了。”< 江与白深谙‘罗马非一日建成’这个道理,特别是对待季砚这样多疑的人,过度示好反而会适得其反。因此他也没有再趁机多说什么拉好感的话,和季砚道了个别后就安静的待在原地目送季砚消瘦的背影远去。< **< 江与白回到家就立刻给王导打了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想法。王导那边本就是更属意季砚来当男主角,之前只是迫于江家的权势才让出了角色,听到江与白有让出男主的意向,几乎是没有犹豫多久就马上同意了。< 这部剧是由小说改编的刑律剧,在网络上有着几千万的点击量,人气十分高。男主宁屿是律界有名的大律师,拥有从业十年的老道经验,破过很多著名案件。在这部小说里,男主被刻画的有血有肉,为追求每个案件的真相,不畏强权、不顾生死,只为了得到那个最后的真相。这份赤子之心感动了很多读者,也让这个男主角深受大众喜爱。< 可以说这个角色,只要能演得好,圈内人气肯定是能跟着水涨船高的。< 因为是大男主剧本,男主破案的剧情较多,所以和女主的感情戏份就显得相对薄弱了,对手戏只有短短几场。就连江与白顺延下来那个男二角色的戏份都要比女主多。< 江与白要出演的这个角色,是一个年轻气盛、初出茅庐的名牌大学毕业生,也是一个刚入行的菜鸟律师。他在剧里扮演的是与男一针锋相对的角色,每次男一的案件都要忍不住掺上一脚,在这种剧情片里,出境频率比女主还要高很多。< 江与白正嗑着瓜子看剧本,放在一旁沙发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上面的备注名是‘大哥’。< 原身的大哥?是听到他让出角色的消息来兴师问罪的吗?< 江与白在大脑里疯狂搜索了一下相关记忆,得出结论,是一位十足十的宠弟狂魔。< 嗯,那还挺好应对的!< 他毫无负担的接起了电话,结果被那边的大嗓门吓到浑身一滞,差点丢手机。< “我的宝贝弟弟,你没事吧?你不要想不开!是不是那个剧组里有人嘴碎说我们白白了,你怎么突然不想要那个角色了?之前不是说很帅不给演就去死吗?!我和你说,那些人都是嫉妒你,长得好看演技又好,你听到这种话根本不用往心里去。”< 江与白拿着剧本看了一圈,努力憋借口,瘫着张小圆脸,深沉的道:“那个男主太老了,不符合我气质。”< 刚踏入中年人步伐的江大哥:“……”< 江与白继续义正言辞的反驳道:“像我这样年轻又帅气的人,就该演男二。年下小奶狗,最讨喜了,还能圈粉,比老男人魅力大多了。”< 又被刺中膝盖的江大哥:“……ok。”反正小弟任性惯了,经常说风就是雨,他接受了这个说辞,叮嘱了几句:“既然喜欢男二就去拍,反正出什么事不要慌,直接揍就行,一切都有大哥我担着呢。要是不想拍了就回来继承家业。”< “……好。”难怪原主被养成那种嚣张跋扈的性格,有个这样无脑溺爱的哥哥在,品行正直才是奇迹。< 挥别江大哥的絮絮念后,江与白只觉得身心俱疲,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 而城市另一头某个破旧出租屋里的季砚,已经对着与自己房间格格不入的蝴蝶结药剂、金鱼草手帕已经发了一个小时呆了。< 这个蝴蝶结药剂是透明的喷雾瓶装,外面没有任何商标贴纸。< 他一回家就立刻把蝴蝶结药剂放入自己家特制的成分检查机里扫描了十来遍,每一遍都出来了代表‘安全’的绿色提醒灯。< 但季砚还是不太放心,找来了一系列特制的保鲜膜、封闭袋以及安全盒,戴着消毒手套把药剂和手帕全都放了进去,里里外外包了五层,这才放心的拿到了书桌上。< 他把江与白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都一条条列在纸上,在经过大脑一番高速运转、逻辑紧密的推理和分析后,仍没有得出结论。< 最后,季砚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样一句话。< ——姓名:江与白,年龄:未知。行迹可疑,动机不明,列为头号监督对象。< 在这张纸上,江与白三个字不但用了特大号的马克笔写,下面还被加上了重重的下划线,足以看出来下笔之人的看重。< 做完这一切后,季砚望着那瓶已经被标为安全的药剂踌躇了很久,几次想往手上涂但每每到临门一脚都没能跨越心中的警惕,又放了下来。< 如此反复了几十遍后,他的手上还是布满着狰狞的伤口。< 最后,秉承着要随时观察重点对象的原则,他带着已经被包成粽子的蝴蝶结药剂一同上了床,捏着它陷入了沉睡。< 这一夜,他竟然久违的没有失眠,睡得十分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