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淮观逝只是随便开口问问,例行揶揄一下自己这个“小古板”弟子而已。< 但他万万没想到李钧望会是这个反应。< 虽然只有一瞬,但淮观逝是什么人,还不至于这点不对都发现不了。< 他眼睛一眯:有情况?< 李钧望下意识地停顿后便知要糟,果然,抬头便见自家师尊满脸深意的看过来,笑得让人后背发毛,他问:“不同师尊说说?”< 李钧望深吸口气,试图解释,“弟子只是觉得那姑娘……有些熟悉。”< 话落,就见自家师尊满脸复杂。他沉默片刻,又痛心疾首道:“钧望……是为师没有尽到应尽之责啊……”< 李钧望眉头跳动了一下,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半点长辈样子都没有的师尊所谓“应尽职责”是什么?< 他难得做出了逃避之态,口中飞快的寻了个理由,“此次宗门往御华仙墓,乃是弟子带领。弟子方才在藏书楼借了几份札记和舆图,还未研读……距离仙墓开启时日不多,恐不及准备周全,弟子便先行告退。”< 他说完,快快地走了,竟连每次来镇魔峰必问的事儿都忘了。< 被留在原地的淮观逝立了片刻,“嗤”地一声笑起来。< ——臭小子!< 那是什么老掉牙的搭讪手腕?想来那姑娘没有大呼“登徒子”,都是看在那张脸的份上了。简直是给他丢人去的。< 虽这么想着,他却只是返身折回。< 刚才已然走出一段的距离,这会儿往回走,却没踏出几步,就又回到了石碑前方。< 淮观逝凝视着其上铭刻的一个巨大“剑”字。< 他明明是带着笑的,但眼中的意思却全然不是那回事。<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个“剑”字,被其上的剑意刺得眼睛生疼,却也没有移开。< 良久,他叹:“……倒像是你徒弟……不、像你……”< 半晌,又带点得意,“他可打不过我。”< 他抬手欲要触那石碑,只是碰到之前,却被那外放的剑意逼得不得不收手。< 淮观逝垂眸看手上的血痕,喃喃:“我倒是希望、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师尊为何不下山看看?】< 【师兄你整日家的在山上呆着又有什么意思?我同你说,山下头才好玩……】< 李钧望的疑惑和他当年少不更事的疑问重叠在一起。< ——为什么不下山?< 因为……封印需人镇守。< ——为什么从不让其他人到山顶去?< 因为其上魔气肆虐,他们修为不足,去了……恐被魔气侵染。< ——为什么每月总有那么几日不让人上山?< 每逢朔日封印最松,那人需得亲自镇守阵眼,还得绞杀那些侥幸通过封印的魔物。< ——那又为什么不收徒?< 那人大概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决定自己最后的路。< ……< …………< 师兄尚在时,这些问题淮观逝问过许多遍,也得过许多次回答。< 但那背后真正的真相,却都是在那人陨落后,淮观逝才察觉一二。< 淮观逝总是忍不住想,若是他能将昔年逃课的心思放之一二在探寻这些真相上,那会不会更早发现这一切?会不会就能拦住师兄?< ……< 【师尊为何不下山看看?】< 淮观逝还带着血痕的手挡在眼前,挡住了那刺目的阳光。< ——是为了……< 赎罪啊。< *< 淮观逝叹气,短暂的沉寂之后,又开始冲着石碑念念叨叨:“我觉得师父他老人家收两个徒弟……是让咱们倒换着来的……”< “你要是怕弟子受苦,大可以收十个八个的……一人轮一天,总能扛得住的……”< *< 一个月之后,黎清清总算知道江非所谓“名额不用担心”是什么意思了。这小子在外门大比中拔得头筹,然后把奖励之一、也就是去秘境的名额转赠给了她。< 黎清清盯着他看。< 江非不大自在地转头,“我可是直接让师兄在上面记了你的名字,你现在反悔可就晚了……你若是不去这玉牌可就浪费了。”< 怕黎清清不接受,他又忙补充道,“谢前辈指点我许多,我回报一二,也是应当的。”< 说完,才意识到失言。< 江非暗骂一句自己在阿清跟前真是没有脑子。他提起心来,小心地看向黎清清,想着怎么把上一句遮掩过去,却见她好像没有在意后一句话,而是问他:“那你呢?”< 江非说不清楚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复杂情绪。< 但是脸上确实重新挂起了笑,他眨眨眼,神采飞扬道:“你放心,我有法子。”< 长老的亲传弟子都有名额,他怎么说也是“剑冢”前辈千万年来第一个指点的徒弟,合该拿到一个啊。< ……< 江非确实拿到了去秘境的名额。不过,出行那日,他真是格外引人注目。< 在一群筑基期的修士里,混进一个练气期的小修士,确实是不由得人多看几眼。< 其中有一条目光格外灼热,就差把江非烧透了。< 黎清清也注意到了,她偏头看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却没想起来是谁。< 江非却认出来了,不由暗道一声“冤家路窄”。< 正是两人到修真界前误入的那个秘境中偶遇的淮寻迹,这小少爷的名字在新入门弟子之中,实在是如雷贯耳,由不得江非不知道。这位淮少爷虽说是内门弟子,却拖着没有拜师,听说是想要拜哪个本家的厉害师父,这才一直拖着。< 江非这小半年在外门的一大半麻烦,都是这位淮少爷带来的。< 他偏了一下头,看见黎清清略疑惑的模样,方才那紧张感去骤然一散,甚至有点想笑。< 他可听说,这位淮少爷有事没事就往藏书楼跑,抱着什么心思,真是路人皆知。江非不放心,悄悄跟去看过几次,见阿清并没觉得困扰,淮少爷也确实没有不顾风度地去纠缠,这才没继续跟着。< 结果这么长时间,阿清竟连人记都没记住。< ——嗤,还怪可怜见的。< *< 孙颜韫却没想这么多,她注意到这情况,皱眉往这边走了几步。显然还是记得之前在外峰上“恩情”的事儿,直接挡在黎清清跟前,怕她被波及了。< 又顺势剜了江非一眼,大意是,这个人破烂麻烦怎么这么多?< 江非:“……”< 他勉强乐观地想到:盯着他找麻烦,总比去骚扰阿清好。< 江非暗自叹了口气,暂时离两个姑娘远了些。< 孙颜韫看他这退避的模样,又是咬牙:白瞎了那一身剑骨!< 正这么想着,臂上却被挽了一只手,柔柔软软的、半点都不“剑修”……也是,这姑娘本来也不修剑道,就没见过她佩剑。< 孙颜韫这么想着,耳根却没出息的红了,她顺着那一点都不强硬的力道,走到角落里。< 看着旁边没有人,她突然又紧张起来,“你你、你……想干什么?”< 黎清清:?< 她疑惑:“不是颜韫有话同我说?”< 她方才看见这姑娘直直地冲她来,又一番眼神厮杀把江非赶跑,还以为这姑娘有什么悄悄话打算说呢。< ……是她误会了?< 孙颜韫刚想否认,却又想起什么,又反手拉住黎清清,答应道:“确实有话!”< 她抬头看向众人中间、那个隐隐被拥簇着的年轻人,两道柳眉蹙起,脸上是明显的排斥,“那个人……淮家的淮寻迹,光是炉鼎侍妾他家中都给准备了好几位,不过是些外物养起来的‘天才’……淮家这些年也是败落得厉害……”< 她正这么说着,却见那边淮寻迹似有所觉地看过来,朝黎清清露出个“温柔”的笑来。< 孙颜韫神色一凛,垮了一步,挡在黎清清身前,直接冷脸把人给撅回去。又转头对黎清清,“总之,这不是什么托付终生的好人选。”< 黎清清:“……”< 虽然先前已经同孙颜韫解释过她和江非的关系,但这姑娘显然对她还有点别的误解。< 黎清清沉默片刻,还是好脾气地解释道:“……颜韫多虑了,我暂无寻道侣的打算。”< 孙颜韫怔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的黎清清一圈儿,突然露出个笑来。< 黎清清觉得她不是很懂现在的年轻人。< 自从她表示了“不想找道侣、只想专心修炼”的想法之后,孙大小姐就像是确认了什么阵营一样。不像是上次道过谢之后,依旧界限分明、甚至略显冷淡的态度;好像一只是瞬间,两人的关系就进展到“亲如姐妹”了。< 虽然有点跟不上年轻人的步调,黎清清对这小姑娘还是挺有好感的,对这骤然亲近的态度也就默许。< ……< 众人这时已经登上灵舟,纷纷猜测着这次带着他们的宗门前辈是何人。孙颜韫震惊于黎清清对剑宗内高阶修士了解的匮乏,这会儿这拉着袖子小声同她科普。< 灵舟甲板上嘈嘈切切,但白衣白发如霜雪般的青年出来的一瞬间,整个场面像是冰封了一半,陡然寂静了下来。< 黎清清只觉得孙颜韫挽着她的手臂陡然一紧,她毫不怀疑,自己要当真是表现出来的这个修为,她手臂当场就能被孙大小姐给掰折了。< 白发青年正是李钧望,他并不是废话多的人,在跟管事弟子确认人都来气了之后,连一句表明身份的介绍都无,直接抬手就驱动了飞舟。< 他也确实不用表明身份,等那短暂的露面结束、李钧望回到灵舟上为他准备的修炼室后,外面便掀起了渲染大波。< “竟然是师叔祖!”“师尊竟然没说过?!”“这次竟是耀霜道君!”……< 七嘴八舌压抑着激动的议论声,让黎清清很是感受了一把小师侄在剑宗内的受欢迎程度。< 至于她身边这位看似正常的孙大小姐。< 黎清清感受了一下对方拉她手臂的力道。< ——八成……这才是最激动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