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钟嘉想在床上又翻了个身,盯着透着月光的窗帘,怔怔地出了好一会儿神。< 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处理她和汪子殿的关系,却始终没有得出一个好的结果。她26年来总共也就谈过一次恋爱,还是个极度失败的例子,所以面对汪子殿来势汹汹的攻势,她竟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她伤过一次了,本来就伤痕累累的心再也经不起折腾,所以她只想找个普普通通条件相当的人,平平淡淡地恋爱结婚、共度一生。< 而汪子殿怎么想都不适合。< 可心里总有一把声音在诱惑她:试试吧,钟嘉想,你对他明明也有兴趣。他看起来那么喜欢你,不试过你怎么知道你们不会走到最后呢?< 她不是不心动的。< 可她却迈不出第一步。她不敢,真的不敢,她已经赌错了一次,她害怕第二次还是压错人。< 而且,整整七年的年龄差,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怎么看待她?< 汪子殿还年轻,他张狂,他肆意,他可以蛮不在乎,可钟嘉想受不了,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流言蜚语有多可怕,那种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日子,她再也不想经历一遍。< 爱情是一场豪赌,她手上的筹码太少,她不敢赌,她输不起。< 钟嘉想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自我厌恶感。她一向行事干脆利落,即使当年和那个人分手时哭得撕心裂肺她也能狠下心来断得一干二净,这么多年来唯独在汪子殿身上一次次心软,迟迟犹豫不决。< 钟嘉想不敢去深想这代表了什么,她怕自己一旦陷进去了,就爬不出来了。< 她有点烦躁地闭了闭眼,又翻了一个身,最后折腾了许久,实在是心绪不宁没有睡意,干脆披了件衣服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 开门出了卧室,客厅里关了灯,黑漆漆的,钟嘉想往沙发上瞄了一眼,却发现本该躺在上面的黑影不见了,只有一团空空的被子。< 她又看了眼浴室打开的门,皱了皱眉,下意识就去寻找汪子殿的行李包和吉他琴箱,看到两件东西都还堆放在客厅角落之后,她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然后她怔了一下。< 汪子殿只是借住在她家,就算他真的忽然走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看到他还在,为什么她要松了一口气?< 她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继续深思这个问题,或许说,她害怕自己继续想下去。她转开注意力,开始在屋子里寻找汪子殿的身影。< 钟嘉想现在住的地方是个两室一厅的小居室,地方不大,几乎一眼看清,环顾了一圈没看到要找的人,她便把目光转向了外面的小露台。< 晚上的气温特别低,钟嘉想刚踏出露台,就被空气中的寒意冷得打了个颤。她紧了紧外套,看着坐在露台椅子上望着夜空发呆的汪子殿,轻轻唤了声:“二汪?”< 正在想事情的汪子殿被她的声音喊回神,扭头冲门边的钟嘉想露出个微笑:“想想,你还没碎?”< “你不也还没睡。”< 钟嘉想说着,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露台的地方不大,就放了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夏天的时候钟嘉想喜欢坐在外面乘凉,不过冬天倒是很少到露台,因为怕冷。< “我在想事情。”< 钟嘉想听到汪子殿的回答觉得有点好笑,他给她的印象大抵是有点萌蠢和孩子气的,一点也不像是会大半夜望着天空思考人生的类型。< 但当她看到汪子殿的表情后就笑不出来了。他脸上没了平时那种自信朝气、无所畏惧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不确定的迷茫。< 钟嘉想第一次在汪子殿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想想,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汪子殿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落寞。他没有看向钟嘉想,依然抬头望着天空,然后开始自说自话:< “我19岁,再过两个月就20了。可是,我现在连自己也养不活。”< 自从元旦那天他被钟嘉想捡了回家,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期间钟嘉想没有和他提过一句有关钱的事。他知道她不会和他计较,但他却不能不在乎。他毕竟是个男人,他也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给喜欢的人看,可自从认识以来,他在钟嘉想面前却似乎一直都是一副落魄潦倒的样子。< 尤其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小白脸一样住在钟嘉想家,说得好听点是借住,说得难听点,其实就是靠钟嘉想接济。< 这么大一个人,他却甚至养不活自己。< 他想起之前钟嘉想一口一个孩子地拒绝了他。他当时不服气,觉得钟嘉想看他年纪小对他不公平,理直气壮地争辩道他已经成年了,可现在他渐渐没了那个底气。他想,钟嘉想嫌弃他是应该的,他这么没用,怪不得想想看不上他。< “想想,我明白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汪子殿说,语气里满是自嘲。< 钟嘉想想反驳,她介意的并不是这点,她从来都没有觉得汪子殿没用,相反,她是最肯定他能力的人,她比任何人都要坚信他终有一日能在舞台上成功。只是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她又吞了回去。她还没有想明白到底要怎么处理汪子殿的感情,所以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给了他希望。< ……虽然,她所做的早就已经太多。< 汪子殿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觉身旁钟嘉想的挣扎。在流浪卖唱的三个月里,他第一次尝到了走投无路的艰辛,连他自己都开始质疑最初离家出走的决定是不是一场笑话。< 他其实一直在找工作。但他毕竟是外国公民,理论上来说,他根本就不能在中国工作,甚至于他现在的身份已经算是逾期逗留的黑户了,所以基本上没什么人愿意请他。加之他中文又不是特别好,想找份工作简直难上加难。< 两个星期前,他好不容易在一家酒吧找到一份驻唱的工作,每天白天到路边继续卖唱,晚上就到酒吧驻唱。因为身份不好,他的薪水被压得很低,但他也不介意了,因为他真的很需要钱。< 可是前两天,他驻唱的时候忽然有个奇怪的女人跑上台来调戏他,估计是喝醉了,言行举止都很是露骨。他当时逃开了,到洗手间躲了半个小时,再出来的时候那女人已经不在了。< 酒吧这种地方,每天都不缺耍酒疯的人,汪子殿也没在意,本来他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结果今晚到酒吧的时候,酒吧经理就和他说让他别再来了。< 他一脸懵圈,追问了好久才知道,昨晚看上他的那个女人,是某个大老板的独生女,才十几岁,都还没有成年,不过是昨晚画了浓妆所以看上去才成熟了点。昨晚她逃家跟着一帮不良少年混进酒吧里,估计是汪子殿一个混血帅哥长得太打眼,被她看上了,她喝醉之后就到处嚷着说要睡了台上唱歌的小帅哥。后来还是她家里的保镖找上门来,才好不容易把人带了回去。< 那女孩,就是典型的叛逆期不良少女,家里有钱又是独苗,结果从小就被纵坏了,性格行事无法无天,到了青春期更是直接变成了非主流少女。家里对她是又爱又恨,到处替她收拾烂摊子,本来就很头疼了,生怕她哪天真的闯了大祸。< 和不良混在一起就算了,小小年纪泡酒吧也算了,可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居然大胆到四处嚷着说要睡男人,这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家里的人拘不住她,又怕她真闹出什么事,只好塞了钱让酒吧把驻唱的人赶走。< 十几岁的女孩子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估计也是一时看上了对方那张脸,等她到酒吧找不到人,很快会把事情抛诸脑后。< 家里人终究是护短,他们才不管被看上的帅哥到底无不无辜,反正不能任由自家女儿乱搞男女关系,狠不下心训女儿,就只好冲对方下手。< 所以汪子殿单纯就是太帅了躺着也中枪。< 有人花大价钱就为了换个驻唱,酒吧的人自然乐得做顺水人情。反正驻唱的人一大把,谁唱不是一样,他们当然不在乎把汪子殿换下来。< 于是他就那样轻而易举地被别人代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