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看得够了,才开口再说道:“差点忘了给太平君介绍一下,房内这几位也都是侍候皇上的人。”说着她起身下榻,走到桌边拉着那几个妃子继续介绍“这位是喜妃,这两位是文嫔和常嫔,还有一位是成贵人。”听到“常嫔”之名时,我不禁心念一动,抬头看向坐在桌边那个看似腼腆单纯的娇俏女子。
***常济有一女在宫中,这是小梁子早已告诉过我的事,不过未曾想过,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她。我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移开视线,继续听皇贵妃的下文。
“听说…太平君近日很得皇上眷顾。”我欠了欠身“蒙皇上不嫌弃。”话虽尽量答得平淡,然而我的心下却已有些起伏,想到从前的自己,纵然并非全然自由,至少也可说意气飞扬,可现在,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竟要和这班女子在这里作争?还要讲出如此卑态的话来。
而那皇贵妃显然并不在乎我的回答为何,只径自讲了下去“原本能受皇上宠爱,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不过后宫之内,殷殷企盼皇上眷顾之人何其多,若是雨露不均,便易令宫怨增多,你说是不是?”
“皇贵妃说得十分在理。”“所以,本宫已经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事情的了,也不希望再听到太多人向本宫抱怨这方面的事。宫里边人多,每天大小事情来来去去,何必为这点子小事太认真呢,大家和和气气的才真正是皇上之福。”
我留意到,当她说这番话时,眼睛有看向那位喜妃的方向。想来,以这位皇贵妃的身份荣耀,自然是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更不至于让她特地召来训教,那么,我此时会被带来这里的原因,大约就是方才她所说的“抱怨”了。
“皇贵妃教育得是,叶岚今后一定小心,其实叶岚这两天能略得皇上恩宠,实际上也是皇上近日政务辛劳,很需要休息,但又不想各位娘娘们太过担心,所以才…”说到这里,我收住话,环视了她们一圈,把意思表达得清楚了,就不需再将话说得太明了。
这话其实破绽极多,不过又难抓病脚,至于她们信与不信,却就在于她们自己了,总没有谁会有胆子直接去问皇上,召我去侍寝是否只为门面而不曾燕好。
“哦?”皇贵妃听了,沉思了一下“这么说来…皇上南巡的日子似乎也不远了,想必要赶着处理很多事情,那我们可就更不该太扰了他,应当多多体谅才是。”
几位妃嫔立刻齐声应“是”南巡?这事我却并不知晓…不,似乎曾听父亲略提起过,不过并没有说具体情况。
皇帝南巡,最着紧的自然是那些南方各省的官员们,而不用随行的京官们大概反而会庆幸偷得点空闲吧?不过这些与我也没有什么干系,他这一走,我在体元殿里才可以落得些轻松。
顺着她的话,我转而对着一边的常嫔,将方才早已想好的话说了出来“那等皇上去了南方,到时候朝中的事,只怕就要辛苦常中堂了,不过幸好听说常中堂身体一直康健,皇上也倍感欣慰。”
那单纯女子立刻感兴趣地问我:“真的?皇上有和你提起我爹吗?”我冲她微微一笑“皇上前日还说起来过,说常中堂忠义可嘉,为国操劳,好在他的身体没有什么事情,皇上才可以减轻了许多负担。”
听了我的话,她似乎很高兴,拿手中绢扇掩了脸笑起来。我的这番话,是否能传到常济的耳中,我实在并不晓得,但既然有此机会,何必错过,若真能起点作用,自然最好不过。
然后,我在景仁宫中又陪着她们闲聊了几句,皇贵妃便放我回去了。那天之后,接连几日,果然我都没有再被点去侍寝,也不知道是皇上真的如皇贵妃所说要为南巡作准备,所以格外忙碌,还是她在皇上那一边的进言也成功了。
反正,我因此终于得以睡上几晚的好觉,想起来倒有些感激她和那抱怨的喜妃。锍金皇朝历两百余年,经七位天子之治,其中有三位在位期间曾举行过南巡,可以说这也算得上是皇朝的一项传统了。不过当今天子继位只有六年,此番尚属首次南巡,而我年纪又轻,因此生平还从未赶上过这等盛事。
据说正式出发的日子是半个月后,各房各局想必这阵子又是一番繁忙,皇帝的吃喝穿住,各项用度,无一不要提前打点完全,不过启祥宫本就是封闭的后宫当中又更封闭一层的地方,外面如何繁忙,我们也是知之甚少,这南巡也就没了多大的影响。
待得距被传去景仁宫那时已过了七八日的一天,我刚刚画好一幅画,于是等一晾干后,便兴致勃勃地拿去给明绪看。
等到了他那里,拉了他到书案前,将画小心摊开,等着他的评价。我画的是一幅曼陀罗花,月蓝色的曼陀罗,微卷着花瓣,在锯齿状叶片的衬托下静静开放。
曼陀罗花的种植极为广泛,寻常便可轻易见到,不过它的全身都带有毒性,因此在这皇宫大内是无法在花圃里看到的,除非是那些偏僻角落处野生的。
我所画的月蓝色曼陀罗,仅是凭着想象而绘,这颜色原本也就难寻,所以我自己也不敢肯定画得是否传神。看了许久,都未听到明绪有何言语,我疑惑地看向他,却在那一瞬捕捉到他看着画时,脸上的复杂神色。
似乎,有着什么痛苦,与不安。然而他立刻便察觉到了我的注视,脸色迅速变为平时的淡然无波,仿佛刚才出现在我眼前的只是幻象。
“明绪,你…”我的心中突觉惶然,却又说不出是怎样,一犹豫间,仍是什么也没有讲出来“你…觉得我画得不好么?怎么一点评价也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