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究竟该怎么形容,我觉得很困难。郭姨虽然搬了出去,可她在我们这里呆的时间明显长于自己的新家,有时甚至做好了晚饭才离开。
李老师也经常过来坐,好象都把我们当小孩子似的照顾。周末的时候,平心总是买来好多菜给我们“改善伙食”每当他们全家人一起时,我便借口要回家吃饭,给他们一家人相处的时间。
因为这,安有几次生我的气,不过考虑到我也要偶尔回家照顾一下父母的情绪,他也能很懂事地理解。而对于我爸妈这边,他们没有埋怨什么,甚至退休的老妈还经常陪郭姨一起聊天,开导她。
我为自己能有这么一位好母亲感到欣慰。如果短暂也可以称之为永恒的话,我想那就是我向往的一生最好的归宿。
那种甜蜜与亲昵就象是梦中的幻象,幸福得让我感到惶恐。推门进来看到他安详的睡相,或是迎向我的笑脸,每看到一次就增添一分依恋与不舍,让我不敢去想象有一天失去了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即使是不愿,不敢,有些事实却是不得不去正视的。因为每个人都明白,自欺欺人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我清楚地知道,他正在憔悴,衰弱,像一朵日渐凋零的花朵,在与时间争分夺秒。因为视野缺失是逐渐的,所以到完全失明的这个过程,他和我们都是逐渐适应的。
那天从医院检查回来,郭姨告诉我,他的病已经进入不稳定期,医生建议尽快住院治疗。我知道,一定又是安在闹别扭才没能住院。晚上,我一如往常一样,把水和药递到他手里。
“每天要吃这么多药,烦死了。”他一边伸手接,一边抱怨着。“住院治疗可能就不用吃这些了。”
我试探地问他。他没有搭话,头一仰,把好几片药一齐放进了嘴里。可能是因为很难下咽,他把满满一杯水都喝光了。
“你自虐啊?不怕噎着?”我拿走他手里的空杯子。他还是不理我,拉上被子躺下了。他就是这样,遇到不爱听的话,也不争论,只是耍些小脾气。相处久了,对付他的这点任性,我还是有办法的。
“周末想去哪儿玩?宁帆和大名他们都有空。”我躺在他旁边,扒着他的肩膀问。他还是很不情愿地闭着眼睛矜持着。
“听说植物园最近弄得可漂亮了,他们想去拍照呢。”说完这话,我突然觉得懊恼。安的眼睛完全失明了,一片黑暗里“漂亮”一词对他是多么残忍啊。
“你要是不给个意见,我可告诉他们不去了?”说着我拿过电话假装拨号,用力之大好象快把按键敲烂了。
“植物园有榕树吗?”他拉着我拿电话的手臂问…因为得到了肯定,他很快忘了不愉快,期待着周末的植物园之行。
望着他平静的睡相,我久久不能入睡。已经到了连“医院”两个字都是绝对禁忌的时期了,我们的幸福还能享用多久?“江南哥,你看那花多漂亮?”
闭上眼睛,我又想起小时候,上学路过的街道旁,新植的榕树上开了好多扇叶形的粉色小花,毛茸茸的,很可爱。那是我们第一次看到那种花,安很喜欢。“你说那花是什么味的?”安就是有这毛病,想让我帮他干什么不直说,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