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回跑,冲进公寓大门时,一位大婶正抱着一大迭旧杂志报纸走出来,我撞倒了她手中的物件,她破口大骂,我连声“对不起”都来不及说就窜上楼梯。当我推开楼顶大门时,我已经累得连气都舛不上来了。
这是我有史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他穿着淡灰色的T恤,石白的休闲裤,脚上踩着拖鞋,背对里脸朝外的坐在栏杆上抽烟。
他脚下还差半步就是一片高空。我不敢说话。我怕我一出声,他就掉下去。他吐出一口烟,袅袅青烟马上被楼顶的晚风吹散得无影无踪,似乎察觉了我。
“从这里几乎可以看见整个城市。”他的口气很悠闲。我紧张的说:“谷元恒,你下来好不好?”他突然转身看向我,我吓得差点叫出来,从我这里看,真是险象横生啊!“为什么?我觉得这里的风景真是很好。你看见那栋大楼了吗?”
他的手指向远处,我只注意他,没有随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我曾经拥有那栋大楼,在商业旺区,花了我很多心血才买了下来。我曾经打算,等我经营大了,再把旁边的楼也买了,中间架一个玻璃桥,像新加坡的那个银行一样。”
“那很好啊。”我随口应到,神经紧绷的慢慢向他走去。“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以前的事。”他兴致勃勃的继续说“我父母是乡下人,我有很多兄弟姐妹,家里经常吃不到一顿好饭。
我十六岁时逃家,一路跳火车到城市,身无分文,饿了好几天。当我走过一家家烤鸭店大餐馆时,我发誓一定要做个有钱人。”我怕惊动他,很小心缓慢的移动,毕竟从楼顶出口到楼边还有很大的距离。我的手心都湿了,全是冷汗。
“我很努力的作工,但怎么做我都没办法富起来。我没有上过几年的学,没有文凭没有经验,什么都要从小弟做起,我领悟到,如果继续这样干下去,等我三十的时候,我顶多不过是蓝领工人。我不甘心!”
他扔到手中的烟头,突然站起来从裤兜中掏出烟盒。我真是吓得快瘫软了。他就站在栏杆外,楼顶的风吹得他的衣服嗦嗦作响,搞不好一下就把他吹下去。
“我开始跟别人跑单帮倒买倒卖,骗人坑钱的我都干过。这样干了几年,我琢磨出做生意经,要良心没钱,要钱就不能有良心。
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和几个跑单帮的朋友凑了钱开店,那时正好赶上通讯热,BB机卖得火红,然后又是手机,花样更新快,我们赚的钱也快。
两年下来我已经不满足和别人分红,自己开了家店,顶倒了朋友的。他们骂我良心喂狗了,我根本不在意。谁有钱谁的声音就最大,这是永恒的真理。”
“谷元恒,你能不能下来说?”我如果心脏衰弱一点,恐怕已经先昏倒了。他却对我笑说:“你知道我最自豪的是什么?”“什么?”“我有钱。就算别人不买的我帐,只要拿钱砸,什么都会是我的。”他笑得很神经质。
“我曾经以为这些将会永远属于我…可惜。”他的身体向前微微倾出,看着下面说:“我偷偷存下来的钱都让他卷走了,我把最后的两千块压在股票上拚死一搏,可惜押错了。你知道赌徒最怕是什么吗?”
我离他已经很近了,但还是不够近。“最怕输不起。”当他的身体向外倾斜时,我几乎是扑过去的,隔着栏杆抱拄他的身体。他好重,怀中的重心被地心吸引力拉下去。我两脚踩在微微突起的石阶上,用尽全力把他往里面拉。
“为什么?”他很消极的问。我的天,我哪有什么心情回答啊!现在的风向是从我背后往外吹,他又那么重,我不松手,搞不好连我自己也会被他的重量拖下去。
我松手的话,他就死定了!心脏跳得乱七八糟,血液都在倒流,我一生中还没有这么怕的时候。我这时,真的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救他。“所有人都离我而去,爱我的不爱我的。真怀念有钱的时候,连爱情都可以买得到。现在…”
他居然还有时间叹气“什么都没有了,还顶着一屁股的债…”我咬着牙,眼中不经意的布满泪水。
“放手吧,我还你自由。”他居然这样说…他居然这样说!“你并没有失去所有啊,你仍然有我!你仍然有我啊!”我激动地抱着他叫。他绝望的注视我,时间好像过了一辈子,然后他摇摇头说:“你只是安慰我而已。”他留恋的抚过我的脸“如果我早点看见你,也许一切都不会这样发生了。”
他的身体越来越向外,我快撑不住了。腿在发软,手臂因为他重量而发酸,我现在一头紊乱,脑袋僵硬的想不出…急中生智吧,我大吼:“你跳下去我怎么办!你留下的债务让我顶吗?你难道忘了,我也姓谷!父债子还你听说过没有!”他惨然一笑。
“你是我的养子啊。你已经成年了,只要你去法院和我解除父子关系,那些人也拿你没有办法。别傻了,放开吧,不然连你也会掉下去的。”说完,他用力扳开我的手。
他的力量比我大多了,手臂一点点的松开,心脏都快跳裂了…风吹得更起劲了。眼看就要捉不住了,我只能松开手猛然揪住他的后领往后拉,脸贴过去。他的唇里有浓重的烟味。我疯狂的咬着他的唇,用我所能想象的方法吻他。
他眼中透露出惊讶和不信,无动于衷的唇慢慢回应我。我们两人在楼顶的边缘,隔着栏杆狂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