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阿尔法多只是定定地凝望,凝望那似近还远的身影在叛军阵地上奔驰,飞扬的披风如黑色的火焰跃动不止。
他静静地倾听,渴求般地捕捉,风中传来的少年的声音令他的心在狂喜和绝望间游走,轻放于马鞍上的手指开始象长了心脏般地抖动起来。
“你走得太远了!”阿尔法多艰难地从口中吐出这句话,低沉的嗓音里交杂着无限的叹息。如果今天面对的是不相干的敌将,阿尔法多会朗笑着不加掩饰地称赞对手非凡的胆略和才智,更会为能与这样堪称名将的对手交锋而欣喜。
可是,对面这个人,这个以挑战的姿态迎对他的人,这个他必须打败的人,却是他愿以整个世界来交换的至爱之人!他无法象对一个值得他敬重的敌手那样对他说“我将竭尽全力使你死而无憾!”
他也无法象对一个闹别扭的情人那样对他说“回来吧,我是这样爱你。”无法说…什么都无法说…能说的只有这句似责备更似痛惜的话语“你走得太远了!”
“大人?”身旁副将略带询问的声音惊破了阿尔法多心中的迷惘,他微垂下眼帘,迅速将燥动的心冷冻起来,当他重新扬起俊眉,眼眸中逸动回旋的苦痛和柔情已荡然无存,有的只是鹰团将士熟悉的冷静与果决。
此时,前方叛军的阵地已完成了新的布阵,位于两翼的弓箭手全部撤回到后方,与步兵方阵合成一个更为厚实的、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密集阵形,盾牌手、枪兵、剑士在前,弓箭手殿后,以攻防一体的阵势布成一字形的坚实防线。
无数的长枪从阵势的空隙间伸出,枪尖全部向前,密集如树林,雪亮的枪刃闪着刺目的寒光。
面对如铜墙铁壁般筑起的叛军方阵,阿尔法多冷然地对围在身周的副将说道:“各位,叛军以大沼泽为背景布阵,我军的攻击面与攻击方式都将受到限制,无法进行迂回包抄。
不仅如此,背靠于危险地带的敌军已有了死战的觉悟,而且诸位已看到了,对方的统帅很能激发属下的斗志。
与这样意图拼命的敌手较量,一味地正面攻击只会令我军徒增无益的伤亡,因此我军要做的就是先以波动冲击动摇改变其阵形,然后再设法将其引出,让其自行进入我方布下的口袋…”
简明扼要地向副将下达完作战计划后,阿尔法多重新将目光投向对面的敌阵,方阵后方的正中央,叛军军旗下屹立着的黑色身影再度令阿尔法多注视的目光有了瞬间泫然欲泣的冲动,冰封的心仿佛要龟裂般地痛。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当他的手臂抬起时,他的眸光再度冻结如冰。“如果只有先打败你才能救你的话,我也只能这样做了,凯伊!”不再有丝毫的犹豫,阿尔法多的手臂有力地挥下,身后的方阵开始移动。
一万名骠悍的骑兵伏鞍跃马,由开始的小跑迅速转变为飞驰,整齐的队列以排山倒海之势急速向叛军阵地扑杀而来,干裂刺耳的马蹄声汇成一片沉闷的巨响…凝视着扑面而来杀气逼人的骑兵方阵,凯伊默然挥下了手臂。
“放!”随着传令兵一声厉喝,暴雨般的利箭挟着凄厉的风声急射而出。几乎就在同时,冲锋向前的鹰团骑兵也开始了向叛军阵地的漫射,双方密布的箭矢顿时形成狂风在半空中飞窜,随即又如骤雨倾泻而下。
一时间,血花飞溅,惨叫连连。叛军阵地上的盾牌手迅速举起盾牌防御,而奔腾向前的鹰团骑兵方阵的前部则放下弓箭,平端起了长枪,后面的骑兵继续放箭增加叛军的混乱和伤亡。
两军的距离在箭雨中急速缩短,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神情凝重的凯伊攥紧了双拳,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完全没有信心。
就在凯伊暗数到五时,犹如海啸般涌来的鹰团与叛军相撞了。凭借着强大的冲击力,前排的骑兵毫不费力地将比寻常刺枪还要长上一倍的长枪刺入厚实的叛军防御墙,最前列的叛军兵士连一声惊呼都还没来得及喊出,就被锐利的枪尖连人带盾刺了个透心凉。
一击成功后,第一排骑兵迅速后撤,下一排骑兵从队列的空隙间冲出,再度发起同样的攻击。
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转瞬间,数百叛军士兵倒卧尘埃。这种如浪涛拍岸的冲击一般只进行几次就能让对方阵型大乱、军心不稳。然而,正如阿尔法多所预料的那样,叛军在限制对手的攻击方式的同时,也令己方的将士没有后撤的可能。
怀着死战的决心的叛军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可怕的韧性,顽强地阻击着这支狂飙风暴,前面的中枪倒下了,后排的士兵立即上前一步,补上队列的空缺,没有后退,只有坚守!
战线在哪里崩塌,又在哪里筑起,鹰团的将士第一次心存敬畏。与此同时,不断给对方造成惨重伤亡的鹰团也在不断地流血。
叛军弓箭手近距离的强射洞穿了他们的金属战甲,无数的刺枪在那些未及时撤后的骑兵停顿的瞬间插入马腹,战马悲鸣,骑兵倒地,冲出来的叛军兵士立即将他们劈成两截。
血腥充斥着战场的每一寸土地…就在双方进行着似无止境的消耗战时,游动于阵形外缘的罗伊德的骑兵也对停留在原处的鹰团本阵发动了骚扰性袭击,后卫副将在得到阿尔法多“速战速决”的指令后迅速出击,率领四千轻骑迎击叛军骑兵。由于五千平息朗贝叛乱的骑兵尚未返回,因此阿尔法多的身边只剩下一千近卫。最初阿尔法多很有把握地认定,后卫骑兵可以在半个小时内全歼敌人的骑兵,可事实却大出他的意料。
叛军骑兵虽说无论从整体配合还是单兵作战都不是鹰团的对手,但他们奔驰的速度及耐力并不亚于鹰团,而这一次他们更是采取了一种全新的、近似无赖的战法。
往往是鹰团刚刚扑来,叛军的一半骑兵立即象惊飞的麻雀一样四散奔逃,令鹰团有一拳击空的感觉。当鹰团继续追击另一半还保持完整队形的叛军骑兵时,四散的骑兵又迅速集合尾追鹰团。
如果鹰团的后队反扑,他们又故计重施立作鸟兽散。而被鹰团前队追击的另一半骑兵在鹰团逼上来时也会玩弄相同的把戏。
这样一来二去,反反复复,叛军骑兵虽被追得鸡飞狗跳,狼狈不堪,但鹰团的整体配合优势也无法得以发挥,两军陷入你追我跑、你跑我追的胶着战中。
指挥这场奇异追逐战的罗伊德清楚,己方的骑兵想要战胜鹰团根本是妄想,但想要缠住他们却是可能的。
因此,他施展浑身的解数将凯伊要求他做到的拖、拉、缠战术发挥到淋漓尽致,四千鹰团骑兵就这样被他成功地拖离了主战场,并逐渐卷入无序的混战中。看到此种情形,阿尔法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没想到叛军中还有此等人才!”
不过这种局部战役的结果究竟能起多大的作用全看主战场是如何演变,因此阿尔法多马上又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前面的血战上。
此时,主战场上交战的双方已进入近身血拼,到处是漫天挥舞的长枪短剑,头顶上箭雨横飞,鲜血喷涌如注,受伤的战马惊慌地嘶叫,垂死的兵士在痛苦地挣扎,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血腥,脚下一片血肉模糊,场面惨烈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