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文眼睛一亮,跑过去拿起一本随手翻着,漫不经心地问:“阿锐,你以前对这小孩子的东西是不感兴趣的,现在怎么越大越天真了呢?”
“嘿嘿,看着玩呗。”“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小毛头给你的机器猫小闹钟你还留着吧?”张仲文四处搜寻。郭锐苦笑,他蹲下来,打开一个柜子,从一个纸盒子里拿出来那个蓝色的,擦拭得又新又亮的闹钟。
“还在这儿呢…”张仲文一把夺过来,把玩了一会儿说:“你怎么不把它放在床头呢?看看时间也好啊。”说着把小闹钟端正地摆在郭锐的床前。可是郭锐却突然青紫着脸走过去,拿起它,冷冰冰地说:“我不喜欢把它放在这里。”
张仲文眼睛里绽开恶毒的火焰,他笑着说:“为什么?是怕它看见什么吗?”郭锐颤栗地扬起头,他阴郁地说:“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张仲文“哼”地一声,眼明手快地掀开郭锐床上的被单和枕头,果然不出所料,床垫下面有一打避孕套,还有小瓶装的药水一类的东西。
郭锐脸色大变,可是一切已经晚了,张仲文该看到都看到了,他无力地低下头,继而又高傲地抬起,轻描淡写地说:“你什么时候养成了乱翻人家东西的习惯了?”
“这就是你的那个老板给你买的房子吧?”张仲文直勾勾地盯着郭锐看。“我说了这房子不是我的,我只是住在他这里。”“承认了,你和他同居对吧?”
“是又怎么样?”“阿锐,你把自己给卖了对吧?”郭锐一听到那个“卖”字,发怒的狮子一样地冲到张仲文面前,有力地扬起胳膊,一个大巴掌就扇在张仲文的脸上“啪”的一声又响又脆,张仲文消瘦的脸庞上马上就呈现了一个又红又黑的大手印,并且被他强大的力量震得倒退了几步。张仲文也被这突然的袭击给打懵了,他仰着脸,那样伤心地看着郭锐,两行眼泪潸然坠落面颊。
郭锐打得手发麻,他一瞬间的激动过后,害怕地看着张仲文,哆哆唆唆地颤抖着嘴唇说:“小文…对不起,对不起。”
“打得好。”张哈仲文掳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郭经理,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在人家的房间里乱翻,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再见!”张仲文一咬牙从郭锐面前走过,脚步匆匆地直奔前门就要离去。
郭锐不敢去回头看他,也不敢去挽留他,因为他怕面对张仲文。面对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可是心里面的火苗一闪,在张仲文打开门前的一瞬间,他从嗓门里挤出一句话:“…小毛…姚乐宇…现在怎么样了?”
张仲文的手停在银色的门把手上,伫立在走廊上,回头说:“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不去问他自己啊?”
“小文,你知道,我不敢,我不敢见他。”“怕什么?你有什么可怕的。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张仲文转头,泪光中绝望地问他。
“是啊…我有什么可怕的?小文,你猜的没错。我现在是和我公司的老板在一起,不过我们不算同居;这房子是他的,是他让我住在这里的;他挺喜欢我的,可是他有老婆,不能让别人知道有这种事,他只是偶尔来,从来不过夜的。”郭锐握紧拳头,很清楚,也很理智地说。
“那你喜欢他吗?他给钱,你献身对吧?反正人不同,钱都是一样的。”
张仲文这次说话和郭锐保持一定距离,他不想再挨第二下。郭锐一屁股载在床上,颓唐地用两只手支住头,抓着头发,突然用一种很兴奋很调侃地语气说:“小文,你记得吗?我在大学的时候天天打工做家教,洗碗的工作是一小时五块钱,教初中生是一小时十块钱,哈哈,可是我到了北京后,有一次竟然在一个小时里就挣了三千块钱,我发现,原来我还是有更多价值的。”
“于是你就…你就为了钱,出卖身体,出卖自己?”“小文,你别怪我贱。现在我发现,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活在这个大城市里,处处都要钱;有钱才有生活,有钱才有自尊。
我不像你,有家,有背景,还有兄弟姐妹,朋友亲戚;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我不要钱我要什么?你说啊,我不要钱我还要什么?”
郭锐哭了,说着说着就哭了。看来他好没有流过眼泪了,所以一次流出来的眼泪都大颗大颗的,晶莹闪烁,水分充足。“可是,你要钱,想过好的生活,不一定非得这样吧?要是叫姚乐宇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你?”
“呸!我对他已经死心了,他和我不一样的,他不像我这么无耻下贱,喜欢和男人上床;而且我们已经毕业了,我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了…在你送我走的那天夜里,我就已经下了决心,小毛是个好孩子,我不能再纠缠他,耽误他;从今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你撒谎。”张仲文几步来到他面前,捧起那个机器猫的小闹钟,举到他面前。“你什么把它藏起来?你为什么还在抽五块钱的那种烟?为什么,我要走的时候,你却还是想问我他怎么样了?你还在想他,你的心里的小毛,从来都没有离去。
你是在麻醉自己,欺骗自己,你在寻找快感来压抑你对他的想念…”“你别说了…”郭锐站起来,一把抱住张仲文。他心里最后的一道的掩盖物也被摘除了,他紧紧抱住张仲文,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起来。
张仲文也抱住郭锐,他没有出声,可是也委屈难过地流着眼泪。两个大小伙子就在那封闭的空间里,渐渐降临的暮色里,有声无声地哭泣着。时间悄悄流过,带走了往事,带走了眼泪,也带走了余温未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