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已经爬上了绛瑛的衣角,他却仿若无知无觉,抱着定川柔声道“身为一国之君,死时没有忠心的臣子陪侍左右,你一定会寂寞难过…所以,我来陪你。”
头顶,一角屋梁被烧垮,带着剧烈的噼拍声,砸了下来。绛瑛轻轻闭上眼睛,不躲不避。***冲入城中后,经过近七日的剿杀平乱,轩辕奚终于彻底征服了若阶。
北毗摩皇帝定川,却在城破之时,于吉那宫中点火自焚,未能生擒。仅于昔日富丽堂皇的残垣断壁之中,捡到几块未烧尽的焦灰骨殖。此事历经百年之后,世人口耳传诵,皆感定川昭烈殉国,纷纷筑庙祭祀朝拜,香火不绝,却是后话。
至于残存皇族,皆被押解至许昌,听候发落。依战略兵法,本来应该立即乘势前进,一路将整个北毗摩攻克收服。但,天朝皇帝轩辕奚却出乎任何人意料的,在若阶又盘桓了半月。只为了,找出冯衍真。
“是么…朕知道了。明日,大军就从若阶开拔吧。”轩辕奚立在军帐中,挥手摒退了前来禀告的侧将军,神情看起来有些沮丧。半个月的时间,几乎掘地三尺的寻找,仍是没有拂霭的任何消息下落。
与此同时,本该与自己会合的归晴,也不知所踪。若说归晴与拂霭早有预谋,一起私逃的话,看起来又不像。
这样的话,归晴尝尽艰苦的在北毗摩潜伏多年,帮助自己攻克若阶,却为的是哪般?一切都是谜…只有一点可以肯定。拂霭,目前不在若阶。既然如此,再逗留下去也无任何益处。***
天水城西郊,夏,未时,雷阵雨。一名外出访友,半路却忽逢大雨的书生,手持提盒,用罩衫蒙了头,朝不远处一座废弃古庙奔去。
书生的本是要到里面避雨,等待阵雨过后再上路。但刚冲到屋檐下,看到庙里的情形,他立即大叫一声,再顾不得雨点加身,转头便跑,如逢鬼魅。
金漆剥落、残手断腿的泥像之下,坐著名披头散发、落魄不堪的男子。这男子身形颇高,原本剪裁料子极佳的白衣,染满了泥尘,看不出本来颜色。
脸上血渍与污物交织,无法分辨五官轮廓。就连眼睛,看上去都是灰蒙蒙的,毫无神采。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双臂。密密麻麻的新旧伤痕交错,有的地方已经感染,引来成片蝇虫。
“拂霭…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一阵滚雷从古庙屋顶上掠过,男子忽然蜷缩了起来,用双手紧紧将头抱住,嘶哑着大声惨叫。
过了半晌,他才渐渐将手放下,坐直身体,喃喃自语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那时,为什么不让你把话说完?现在,又到哪里去寻你…归晴,你不但是个混帐,还是天下最蠢的笨蛋…”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抽出了腰中悬着的短剑,将那片寒光凛冽抵在伤痕累累的手臂之上,狠狠划下。鲜红的血液,从新伤口之中慢慢溢出,沿着满是凹凸不平伤疤的修长手臂蜿蜒而下。
直到这时,他仿若才从心灵的重负中稍稍解脱。背靠着神厩,深深吐出口长气,如身后那尊残缺的泥像般,再不动弹。申时,雨停。男人从破败的窗棂中看了看天色,摇摇晃晃的拿起个破碗,站起身,出了庙门。
步行半个时辰后,来到城郊的一处舍粥摊,排在破衣烂衫、癫痫瘌痢的乞丐们中间。他落魄潦倒的模样,却也和那些乞丐们不分轩轾。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这些天都和我们争粥!”旁边有欺生的小乞丐,向他扔石子“怎么还不去死?!”石子擦破了额角,有鲜血泌出。他却也不躲不避,高高的身子,还是略显佝偻的站在原地。
“不能…还不能死。”过了半晌,他才仿若呓语般,断断续续从干裂的唇中,吐出破碎的句子。拂霭,尚在人世…怎能就这样,一死了之。见他神情痴痴呆呆,又受伤流血,却也没有人再为难他。
大约排了一刻,他领到一碗热腾腾的白粥,连忙如获至宝的用手捧了,转身离开了舍粥摊。与此同时,只见舍粥的几个仆役惊道:“夫人身怀有孕,原该好好歇着,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不妨事,我就是想来看看。”机心被丫头搀着,笑盈盈地从轿子中出来,小腹明显隆起。这个舍粥摊,正是她和程怡平为腹中孩子所做的功德,祈求孩子顺利降世、一生平安。
机心抬起臻首,正好看到那个远去的高瘦身影,有些诧异:“咦,前些日子却没看到这人,敢是新来的吧?”“没错,正是前两日刚从外地流落到天水城的乞丐。人痴痴傻傻的,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再过两天便要走的。”
舍粥的仆役笑道“自他来了,便日日来舍粥摊,一天两碗的粥却是从没落下过。”“哦。”机心点点头,神情释然,不再多说什么。***
从早春到仲夏,轩辕奚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以疾风怒滔之势,征服了整个北毗摩。如今,大军正开往返回许昌的路上的同时,轩辕奚收到一纸千里加急信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