翥凤过了一阵才适应了黑暗,她走到床边,看着这个沉睡的男人。淡漠瘦削的脸孔,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旁观者清,赵苏、完颜煜、和耶律大石彼此之间的纠缠,冷眼旁观的一直是翥凤。
她现在还能记得多少年前,抱过婴儿的自己的那个身携异香的少年,或许就是因为这一层奇异的因缘,她一直对赵苏是怀有极其怜爱的情愫。
如果从彼此的年纪来看,那么这种情感是有点可笑的,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她一直希望赵苏能跟完颜煜过得幸福。可是大金国的君主让翥凤很失望。
到现在,虽然觉得耶律大石的亲情的温柔对已然伤痕累累的赵苏应该是最安心的怀抱,可是翥凤的心里总有点不足。
她起了清喟,在这幽幽的夜色里,迷惘地望着门外已氤氲在暮霭里的竹林,心里突地沁上一片伤感。亦不知是为别人,亦不知是为自己。
“怎么不点灯?”突然的声音,是煜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他的声音里有点异样的东西,──翥凤立刻敏感到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年轻的王者,虽然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翥凤却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心里一跳!──翥凤胸肺间顿时起了恐怖的战栗,她本能地猜到了那已经发生的事实,她语不成句地说:“你──你──耶律──”
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神情里却有些说不出的可怖的东西──那似乎是在说:只要你敢说出来的话──翥凤的眼光向下移去,她注意到煜的修长的手一直按在他随身的宝剑上。
这时候侍女点了灯进来,翥凤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宝剑上没擦拭干净的血迹。…几天后。在西夏往金国的道上,行驰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后跟着无数的骑马的士兵。有一股奇怪的漠漠的幽香一路散发在车轮和马蹄扬起的烟尘里。…红袖悄悄地走进殿里。殿中没有熏香,确实没有。可是温暖的空气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的香味。罗帐深垂──透过几重的纱幕似乎还可以看到那个侧躺在里面的苍白人影。
她怔了好一会,终于大着胆子去牵开了帷幕!──四散的云雾般的黑发,象水一样清净的容颜,是男人,虽然红袖早就知道了,可是一旦真的确认她还是有点惊骇。
──是一个苍白得象死人一样的一个男人,──他看上去真的象是气息奄奄的样子。至少翥凤知道这几天这个人都没有睁开过眼睛。年轻的皇上为此心急如焚。
她正在呆楞在那里,这个男人的眼睫毛居然就动了起来。他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红袖,露出满脸的迷惘,但很快就平静下来。“重德呢?”
“啊?啊──”红袖这才反映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她一呆。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皇上突然就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几名御医。皇上惊喜地叫道:“苏儿?你总算醒了!”转头吩咐:“你们先下去!”那几名御医唯唯地退了下去。
皇上居然没有责问红袖的擅自进殿,而是急切地把这个男人抱进怀里,温柔地用衾被将他包裹住:“苏儿,你总算醒了,可把朕急死了!”
这么温柔,这么深情──那个男人明明看来就比皇上年长得多,可是皇上这样搂着他疼着他的样子,简直就象抱着自己的娇妻爱女一般──红袖好嫉妒呀!
她突然记起自己这番来的用意,狐疑地打量着这个被搂在皇上怀里的男人──跟自己哪里象了?想起皇上宠幸自己全因为他说自己长得象这个男人,红袖心里真不是滋味。
男人却没有一点情绪化的表现,麻木地蜷缩在皇上手臂间,他青阴的睫毛下目光象是不能流动的清水,看着前方的时候总有一点雾翳──天啦!这个人…好象是瞎子!
…红袖吃惊不小,再注意看时,还是如此。那男人突然惶惑地问道:“──重德呢?”同时无神地扫视四周──红袖想:重德是谁?却听皇上镇定自若地说:“朕向他要你,他就把你交给朕了。他现在还留在翥凤的皇宫里吧。”
“哦…”那男人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问什么,似乎疲倦地又闭上眼睛。皇上这才看向红袖,喝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出去!”
“啊…是!”红袖慌忙一溜烟地跑出了内殿,心里却有点隐隐的疑惑。后来红袖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做赵苏。开始对这个赵苏是怀着一种好奇的心情。
不知为何,后来就慢慢地转化成了亲近的感觉。红袖开始每天跑去赵苏住的地方。而皇上禁止其他任何人去打扰赵苏,偏偏只对红袖一个人网开一面。
当然也是因为皇上每天国事繁忙,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赵苏身边。他需要红袖做他偶尔的替补吧。现在红袖已经不嫉妒赵苏了。大概是因为彼此年纪实在相差太大,甚至连性别都不同,彼此根本没有可比性吧。
也可能是因为红袖越来越发现赵苏实在有点可怜。──她开始甚至有点怀疑赵苏智商有问题。
因为他老是那么麻木呆滞的模样,他来了一个多月了,红袖只听见他说过两句话,就是那天他向自己和皇上追问“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