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侍卫还扭着脸往回看,似乎犹豫着想说什么──煜却眼尖地瞧见那侍卫不远的塔木已经快沈进水里了!隔着大雨和浪花,只看见两只时隐时现的手──煜急得火星乱迸,劈头臭骂道:“朕叫你只救太傅就行了!你穷罗嗦什么?!救不回太傅朕要你满门超斩!”
“是是是!”那侍卫骇得脸都青了,赶紧回头游去抓塔木。两人迅速地把已经快溺水的塔木和阿满救了回来。顾不上几乎奄奄一息的阿满,煜紧张地迎上浑身哆嗦,脸色灰白的塔木:“你还好吧?”
“我没事。死不了。”被急速的旋涡水流卷得心有余悸,塔木此时倒没给煜脸色看。“快撑开帐篷,──来,进来换上干衣服!”煜一边吩咐侍从,一边拉着塔木往路边走──突然“皇上…”
“什么事?”不耐烦地回头一看,是方才那名在水里犹豫不决似乎想说什么的侍卫──煜脸色一沉,道:“你又有什么废话?!”那侍卫吓得脖子一缩,畏怯地低声道:“那──那其他两个落水的人──其中一个小人觉得很面熟!”
“哦?是谁?”煜不耐烦地问。侍卫偷偷瞄着煜的脸色,嗫嚅着说:“在水里,小人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不过小人觉得…那个…那其中一个人好象长得很象以前的香妃娘娘…而且,他身上的香气也很象…小人以前在皇上宫里见过香妃娘娘,所以…觉得有点奇怪…”
煜头脑轰地一响,本能地往河里看去…隔着茫茫的大雨,四处蔓延的河流里但见白浪滔滔…不可能…不可能会如此巧合。
赵苏明明还在奉国寺里──两个月前他才去看过那个苍白憔悴的人。这一阵为了塔木,实在分不出时间去看他,前几天还在盘算着什么时候要去看他,──因为有渤海国进贡来的一袭白狐裘,虽然总觉得塔木穿起来一定会更好看──可是,想到那个慈爱的人这半年似乎越来越消瘦的样子,还是决定送给他。
不可能…赵苏一向爱静不爱动的,不可能会莫名其妙地跑出来…何况这么大雨天…他又不是神经坏掉了…跑出来干什么?
再说了,他不可能认不出自己呀?──如果是赵苏,他不会不向自己呼救的吧?哦对了!煜突然记起、赵苏是会游泳的──那年为了安慰大病一场的赵苏,煜特地为他筑了香雪湖…那个人病愈之后,出来凭栏看水,不知起了何思何想,始尔微笑,竟尔长喟。
他当时说:“记得汴京宫里也有御湖,小时候常常瞒着宫女们下去游水──多少年没有这般心绪了…”
煜心里突然一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和赵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为什么点点忆来,竟是如此历历于心…连那个人的一言一语,一笑一叹,都仿佛昨天才发生过…
是的,赵苏会游泳,不可能是他…不可能是他…他勉强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心里却不知为何,越来越恐慌──万一是…万一那个人是赵苏呢?
煜冲到河边,──茫茫的只有浪花跟水流!──那里有人影?石桥临近对岸的地方倒栽着方才看见的那辆马车──连阿满的马匹都已经被水冲得不见了。
“皇上!──那里有人!”果然。在白茫茫的水里浪里,有个人挣扎着往岸边游来──虽然看不清,但煜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赵苏。对赵苏就是熟悉到这样的感觉──从前和赵苏在一起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察觉他的临近,几乎不是通过他的足音、呼吸,也不是通过他身上的香气,而是本能地觉得是他来了──临近身边的寂寞的感觉,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轻声。
现在,还是凭借这种本能的直觉──煜知道那个人一定不是赵苏,一定。狂喜涌上心头。这个自私又霸道的大孩子此刻也突然慈悲起来!──吩咐侍从:“去把那个人救上来罢!”
侍卫们遵命把几乎筋疲力尽的耶律夷列拖上了岸。…回到侍卫们迅速撑好的帐篷里,煜心不在焉地听着耶律夷列喋喋不休地感谢和惊叹──他突然想立刻赶到奉国寺,想立刻见到赵苏,想立刻见到那个温柔慈爱的男人…总觉得,一旦心慌意乱的时候,只要面对着那张苍白微笑的淡漠容颜,他就会,慢慢地心安下来。
而此时却不知为何,煜的心情翻腾到了极点──强烈的不安…不安…他无从平静自己的心绪,抬头望望帐篷外依旧茫茫如幕的大雨,烦躁地解开身上刚披上的干燥而温暖的披风!
耶律夷列喝了一口侍卫们随身携带的白酒,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咳!今天差点死于非命!”
──说着,还冷冰冰地看了缩在帐篷角落的阿满一眼。阿满已经恢复了理智,──知道耶律夷列的指桑骂槐的弦外之音,只能低着头喃喃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哼!”耶律夷列的态度让一向袒护妹妹的塔木不高兴了,可是他到底有修养得多,勉强笑道:“阿满只是一时冲动,出于无心,以至于害得阁下差点有生命之虞。可是阁下毕竟并无大恙,就不必跟她不懂事的小孩儿计较了罢。”
耶律夷列冷笑了一身,懒洋洋地道:“确实。我有什么好计较的?那个可怜的半路冤死鬼都不计较,我这大难不死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常言不是说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敢情我还得感谢阿满姑娘,给了我后福可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