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空寺果然是一个清幽所在,可惜对我来说,生活是过于枯燥了。虽然每天勤练内功,可我晚上仍是睡不好。躺在床上听见外面穿林打叶的风声雨声,心跳便跟着无端的加速,常常一阵阵心悸,浑身发冷。
母亲专门给我请了大夫,开了些宁神的药方,却也不见有什么效用。因为我知道这是心病,而这心病的根源则是恐惧。
我无数次地设想着晏平发现真相时的反应,有时甚至巴不得他当场杀了我就好。然而我心中仍旧抱着一丝丝希望,连如何向他解释的话语都背诵出了十几个版本。
母亲并没有规定我要在妙空寺待多久,于是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我鼓起勇气回了家。我想我应该坦诚地向他说明一切,再祈求他的宽恕。一路飞驰,回到玉兰山庄时已是午夜,天空中飘着毛毛雨。
下了马,我径直走向晏平的房间,不过十几日的分离,对我却如同过了十几年那么漫长。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他,确信他还一如既往地爱着我。轻轻推开他的房门,我跪在他的床前,贪婪地注视着他平静的睡颜。
似乎不再遭到恶梦的侵袭,他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这张清秀柔和的脸,很久以来都成了我最欢喜的安慰,就如同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走得久了,突然看见一朵娇艳的玉兰花那么惊喜。
我想,我再也不能失去他。是的,再也不能失去。忽然,睡梦中的晏平开始咳嗽起来,想来是这阴冷的天气诱发了他的旧伤,而那伤害正是我亲手造成的啊。
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我忽然从贴身的荷包中取出几枚银针,心中告诉自己说我可以用针灸平缓他此刻痛苦的咳嗽和窒息。然而我捏着银针的手指却不住颤抖,我已经感觉到头脑中一个声音在说:“再次封住他的记忆吧,让他再想不起过去的经历。
你还有漫长的时间再次培养他的爱…”不,我不能!我立时清醒地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已经做错了一次,再不能做错第二次!
可是头脑中的声音继续诱惑着:“如果以前有人这样折磨你欺骗你,你会原谅他吗?你唯一可以凭借的爱,或许在他眼中都是更逼真的欺骗而已…再次封住他的记忆吧,那样对大家都是最没有痛苦的选择…”
是啊,一旦真相揭开,晏平和我都要承受无尽的痛苦。还不如…我的手指仍然颤抖着,然而那银针却渐渐往晏平的头部移去。
只要把这些针扎下去,我们都不会再痛苦…忽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觉得身体已经不再存在,头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让我就此死了吧,死了吧…
晏平的眼睛,此刻正清醒地看着我,看着我手里的银针。我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茫然地对视着他复杂的眼光。
“我原本以为,你再不会这样做。”晏平一字一句地说,每一个字都如同用刀尖在我心上戳了一下。我说不出话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穿衣、起身,感觉得到他此刻离我已无比遥远。
他不再说话,只是开了门就往外走。被门外灌进来的冷风一吹,我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一把拉住他:“平…你去哪里?”“请叫我叶昀。”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带着无比的酸楚“你认为我现在还可以留下来么?”
我放开了手。是的,我现在还可以挽留他吗?我有什么资格?莫非把他留下来,随时提防我再次用银针封住他的记忆?看着他的身影独自走进了夜色中,我无力地提醒了一句:“外面在下雨…”
他的背影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径直走远,终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笑了起来,只觉得如果不笑,心中越积越厚的酸楚将会把我的身体撑破。然而我没有泪了,自己做的事,哪里有资格哭泣?我一直笑着,直到满腔的悔愧怨愤化作一腔热血,从口中喷溅而出,我才虚弱地倒在地上,终于流出了眼泪。
“泓儿,起来吧。”很久以后,一个慈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母亲。不忍让母亲再为我担心,我赶紧一骨碌站了起来,希望母亲没有注意地上的血迹。
“发生什么事了?”母亲问。“叶昀他,恢复了记忆。”我力图轻描淡写地说,其实声音都有些变了“我没料到他竟然恢复得这么快。”
“时间其实并没到。”母亲扶着我坐在床上“是我全都告诉了他,才解开了他的记忆。”“啊!”我惊呼了一声,随即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他当时怎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