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陈嫂进屋便骇了一跳,朱小肥穿着单薄的里衣倒在床角人事不醒,嘴唇冻得发乌,原本红白粉嫩的圆脸蛋呈现不正常的青白色。
她冲上前将朱小肥抱起来,却被他额头的热度烫得打了个哆嗦。朱小肥发了高烧,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要么昏迷不醒,要么翻来覆去挣扎着叫荣越。
杨玉真心疼得哭成泪人,愤恨地捶打朱万年:“你个老混蛋,谁要你把姓荣的小子赶出去的!小肥若有个好歹,姑奶奶就跟你拼了!”
朱家大奶二奶和三奶一起在旁边陪着掉眼泪,一起控诉朱万年残忍无良的暴行,小肥虽不是自己亲生的,但也是大伙儿共同的心头肉啊。
老混蛋脑门青筋直跳,黑着脸对杨玉真吼了回去“老子还不是为了小肥好,当初把那姓荣的小子赶出去还是你出的主意,现在又来怪谁!”
“我那只是说说而已!谁要你个老不死的真把人赶出去了?姑奶奶现在就跟你拼了!”杨玉真又气又悔又恨,伸爪就要往老不死的脸上挠,被三位姐姐连忙拉住扶到一边劝解安慰。
朱万年烦躁得一个头两个大,犹如困兽一般在屋里来回走。纵横江湖五十载,从来无往不利的朱大盟主,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朱之仁默默来到床边给朱小肥喂药,三个大弟弟站在一边摇头齐叹,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狠下心不让小肥从小村子里带走荣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世间最高级珍贵的汤药灌了几天,哪怕死人也能医活了,何况只是受凉发烧的朱小肥。
五天后,朱小肥退烧痊愈,擦破的手掌和膝盖也结了疤,人却变得呆呆的,不哭也不笑,不说也不闹,只是经常直着眼睛转着头四处张望,似在寻找什么人。
朱家上下人等想尽一切办法来逗他哄他,拿出无数好吃好玩的东西摆在他眼前,都不能令他脸上重绽往日无忧无虑的单纯笑容。病虽然好了,朱小肥仍旧吃不香睡不安,尤其是夜里,入睡总是很难。
好不容易睡着后,往往又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犹如受伤的小动物般蜷缩起身体,哪怕被他娘杨玉真抱在怀中亲自来哄,也很难再次睡着。
于是,朱小肥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原本肥润的下巴也一天一天变得尖削。脸蛋一瘦,眼睛倒显得大了不少,只是黯淡无光,没有半丝神采。朱家大宅一片死气沉沉,再无一个人笑得出来。
杨玉真痛不欲生,一番折腾下来,她也憔悴了一大截,到后来实在撑不住了,不得不流着泪向朱万年哭求:“老爷,小肥这样真是要了我的命啊!你快点把荣越找回来吧,我以后再也不赶他了,哪怕把我赶出去我也不赶他了。”
朱万年心里又哪里比她好过,搂住她瘦削下来的肩膀仰天长叹“罢罢罢,姓荣的臭小子上辈子肯定是咱们小肥的克星。”
可是距离荣越被赶出门已经过了十多天了,天下这么大,到哪里去找一个无亲无故、只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呢?朱万年只能派出大批家丁四处寻找,同时在江湖上发出附带画像的悬赏寻人令,凡能找到荣越或提供有效线索者,朱家必重酬谢之。
然而又是半个月过去,没有任何可靠的消息传来。倒是有不少人依着画像找来十几个同荣越年纪模样相仿的孩子来邀功领赏,但那些孩子毕竟都不是真的荣越,朱小肥呆滞的目光每每从他们身上茫然扫过,不作半点停留。
朱之仁不得不亲自出马找人了。他本来抱着侥幸心理,想着过一段时间小肥习惯了荣越的离开,情绪会慢慢恢复如常,但现在过了一个月,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持续恶化的趋势,他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小肥变成这样,他的心疼不比任何一个人少,而在此之外,他又有一分深深的自责,如果当初他能劝阻他爹赶人,事情便不会闹到如此糟糕的地步了。
然而事已至此,追究谁的责任都没用,他只能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现在已经想通了,热脸贴冷屁股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小肥开心就好。
朱家人对小肥百般宠爱,为的不就是他能健康快乐么?朱之仁并没有像家丁们那样无头苍蝇般到处去找,只是独自一人骑着马直奔当初遇到荣越的小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