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米高的落地窗投入几束昏黄色的日光,巨大又空旷的教堂内渐渐被黑暗吞噬,人们横七竖八的侧躺在长凳上,睡姿各异,有人蜷缩得像个球体,也有人袒露着胸膛,鼾睡如泥。
陆和被这氛围渲染的瞌睡连连,倚在长椅上用手撑着半边脸,迷迷糊糊的沉入睡眠。
“砰——”
突然间,整个教堂灯火通明,无法适应亮度的人们纷纷遮住双眼,陆和也是如此,眼泪都被刺激的淌出。
他抬起沾满灰尘的右手放在额头,遮挡住天花板上水晶灯的照射。
左看右看,却见不着容夏的身影,陆和心中担忧,揪起眉头凝望住窗外。
那小子,说去小解一趟的,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难不成是在路上遇到了丧尸?被吃了!
陆和脑袋中幻想出许许多多的可能性,原本放松的神经变得紧绷。
“嘭——”
忽然又冒了一声响,这次比方才的开灯声还要有冲劲,陆和身子一怔,抬眼看到雷成教父正站在长桌旁,他手中握着一瓶刚撬开的葡萄酒,瓶口还在不断往外溢出紫红色的液体。
“饭菜已经做好了,大家快坐下来吃。”雷成兴奋的招呼着。
原本昏昏欲睡的人们纷纷起身走到桌边,然后按照顺序坐在白色的木凳上,他们的脸上没有其他的表情,只顾着埋头进食。
唯一没有入座的只有陆和,跟前座那一家人。
中年男人双手紧搂住自己的妻子,两人面色紧张的看着地面,雷成几步走上前来,带着一股压迫性的气势,令那男人的手不由更紧了些。
雷成细眯着双眼,将那张有些恐怖的笑脸凑近“刘先生,怎么了?你和你夫人不去吃饭吗?”他轻声细语的询问着。
刘先生喉头轻动,脸色苍白的开口回应“…我女儿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说罢,夫妻二人面面相觑,愁眉紧锁不知如何是好。
闻言,雷成仅是爽朗的笑出声,抬手搭在刘先生的肩头“放心吧,刚才我见到她在院子里捉虫呢。”见刘先生夫妇两人的神情有所好转,他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你们先去吃饭吧,飘荡了那么久,一定很饿吧。”
夫妇二人不好拒绝雷成的好意,便起身寻了个空座坐下,动起筷子夹菜。
安顿好他人后,雷成视线一转,与陆和茫然的眸子相对。“你怎么不去吃饭?”他细声细语的询问着,那张温和的笑颜渐渐靠近。
陆和打心眼里对他产生一种恐惧感,每每听见他讲话,自己身上就会汗毛竖起,冷汗直流。
“我身边的那个小男孩…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当然,我刚才也在院子里看到他了。”雷成口气平稳,看上去耐心好得很,对于人们的询问他总是笑嘻嘻的解答。
越是平和的人,越让人害怕。
陆和不再与他多做交流,匆匆走到空座上坐下。
他揉了揉咕咕直叫的肚皮,卷起碍事的衣袖,目光扫视着桌面上的菜色。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长达四米的长方形木桌上摆着一张白色的餐布,秀色可餐的圆形豆沙包跟炸成金黄色的肉块均匀的分在十几个盘子内,每个人都有份。
这种待遇可不像是个普通的人家。
这教父,到底屯了多少粮食在仓库里。
陆和震惊的瞪圆双目,捏住面包圈塞进干涩的嘴里,豆沙对于饥饿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美味。
不下几口,面包便只剩下渣渣了。
他面色红润的望着盘中金黄色的肉块直吞口水,一般好东西都是留在最后。
筷子顶头戳开金色的脆皮,缺口冒出热腾腾的白气,飘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指尖撕开一小块肥嫩的白肉,放入嘴中开始咀嚼。
嚼着嚼着,陆和的眉头慢慢揪起,这味道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放进嘴里的肉块怎么嚼都碎不了,像是筋肉。
过了良久,咬肌发酸,便将那咬不碎的肉块吐了出来。
望着这沾满口水皱皱巴巴的肉条,陆和心中不解,这肉怎么会这么老。
他自认为自己的牙齿年轻有力,怎么说都是啃过骨头也没断过的牙床。
陆和偏头一望,身边的中年男子正奋力咀嚼肉块,尽管牙齿出血也不管不顾。
真是恐怖,有那么饿吗?
心中恶寒的陆和将筷子放下,此时,后门被推开,早上的那个小姑娘正低垂着脑袋往里屋前行。
“刘先生,你的女儿回来了。”雷成眯着眼轻笑道。
陆和好奇的凝望着她的身影,竟感觉有些阴沉,手脚就跟软骨似得,无力的垂着,腿部的动作像是有人在上方扯着她的头发一样,呈怪异的形状拖动着。
然而其他人并未发现这种状况。
难道是自己饿出来的幻觉?
陆和哆嗦的收回视线,不敢再去打量。
不过这个容夏究竟是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
他站起身欲往后门前去,突然间,一阵寒意从脚底拂过脊背,直达脑神经。
陆和能感觉到,自己暴露在外的脖颈处有一小块落上了东西,黏在皮肤上,还在不停蠕动着,一根根细长的触角慢慢滑动。
他不敢随便乱动,只能僵硬的歪着脑袋,对上雷成包含笑意的双目“教父,我身上有什么东西?”
“是氰虫!”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一瞬间四周的人们连滚带爬的远离陆和。
陆和没听说过什么是氰虫,但看他们的反应,估计危害不小。
他轻抬起右手,试图将那只虫子拍落。
“别动!”雷成神情慌张的唤了句。
只可惜晚了一步,陆和感觉指尖已经触及到那湿漉漉的虫体。
“教父,他被咬了!”四周人们慌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陆和轻笑着将手收回,明明不疼不痒的,哪里被咬了。
不出眨眼的功夫。
心口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剧烈,陆和吃痛的翻着白眼“砰”的一声跪在地板上。
恍惚间,他好像望见那个小姑娘面无表情的将虫子塞进了玻璃盒中。
雷成将四周的人们疏离开,众目睽睽之下。
陆和蜷缩成一团抽搐着,身体一阵热的冒汗,一阵冷的哆嗦,脑袋像被虫子一口口咬下小脑一样,钻心的疼痛感布满全身。
抽搐了一阵,他嘴中冒出白色的泡沫,随即停止了挣扎。
此时屹立在玻璃窗外的男人嘴角上扬,像只偷腥的猫。
“是不是死了?”
“应该是死了吧。”
空旷的对话声断断续续入耳,陆和茫然的睁开双目,身体似乎恢复了原状,他吃力的爬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
“这…”雷成神情复杂的嘟哝着。
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何被氰虫咬到的人还会活着醒来。
那是只拥有剧毒的虫类,从2943年开始出现,因它而死的人不计其数,到现在还没有能够医治的药剂,好在氰虫繁育能力低下,平日里并不常见。
陆和伸手摸了摸脖颈,有一块凸起的肿块。
看来方才并不是做梦。
“陆先生,我带你去楼上清理一下伤口。”雷成上前一步,微笑着邀请陆和。
陆和自然是接受,他对方才的痛楚还心有余悸,万一再来一次恐怕就要要了他的老命。
“好。”他点头迎合,只觉得四周的视线不太友善。
正欲跟上雷成离开时,后门被轻轻推开,容夏脸上布满泥污,像是在泥潭里打过滚一样,他匆匆跟上陆和的脚步,扯住他的衣角。
陆和心中窝火的伸手轻推他的额头,闷声道“你刚才去哪了?”
“太阳很舒服,我在外面睡着了。”容夏嘴角轻扬的解释着,听上去好像还算合理。
“你也跟着一起来吧,你哥哥他刚才被虫子咬伤了。”雷成眯着双眸细细打量着这“兄弟”二人,十分大方的展开手来邀请。
两人跟随雷成上了老旧的木梯“哒哒哒”脚步声很响,没走几步便到了顶部,教堂的二楼很窄,长廊仅有两个陆和那么宽。
雷成在前方带路,几乎走到了二楼的尽头,黑暗侵蚀这一间间屋子,令陆和不停直打寒颤,就像是进了废旧的鬼屋一样。
最后一间木屋正亮着昏黄色的灯光,雷成取出钥匙,拉开房门后,一阵怪异的霉臭味扑面而来,陆和跟容夏掩住口鼻,渡步进入里屋。
里面就只有一个窄小的单人床,但是味道却令人难忍。
“抱歉,现在空余的房间只有这一间,味道可能不太好闻。”雷成抱歉的轻笑道,脸上的肥肉堆积到一起去。
“你们先在这里待着,我先去取医药箱。”说罢,他将房门轻轻闭上。
此时空旷的房间里只有陆和跟容夏二人,轻松了不少。
陆和一屁股坐在硬塌上,木板咿咿呀呀作响。
“我看看你的伤口。”容夏坐在他身边,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陆和的脖颈,触及到伤口时,陆和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容夏温和的低声询问“很疼吗。”
真是丢人,在容夏面前竟然像个娘娘腔似得。
“不疼。”陆和摇了摇头,抿紧苍白干裂的嘴唇。
可惜他初级的演技还是躲不过容夏的双眼,他凑近伤口轻轻呼气,一股热乎乎的气流拂过凸起的伤口,陆和竟有些舒服…
“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他歪斜着脑袋,笑的一脸纯真。
陆和开口想说声谢谢。
“咔哒。”房门忽然响了一声,像是铁链缠上的声音,陆和匆忙冲到门前,扭动门把,竟然拧不动。
“喂!放我们出去。”陆和气急败坏的不断敲门,可惜门外回应他的只有离去的脚步声。
这个烂人!竟然把他们关起来了!
也不知道他的居心何在,为什么要把他们二人关在这个地方,对他有什么好处吗?陆和越想越不明白,这简直就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