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巷子口处,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一个人影,聚集在这贫民窟里的一群乞丐拉远远的看到他,忍不住嘲笑起来。
“哟,咱们的‘交际花’回来了?今天为了吃上口饭,被几个人摸了屁股啊?”
一群粗鄙满脸脏污的男人蹲坐在地上,听了这话哄堂大笑,其中一个不屑的看了那人一眼“瞧瞧,老天爷还是开眼的,上次你为了抢我一口盒饭,硬生生捅我一刀子,现在换你遇到车祸,那开车的有钱人怎么就没把你这祸害一下子撞死?”
“祸害遗千年,死不了成了现在这副半残废德行,也是你他妈自找的!”
一群人哈哈大笑,把昏暗狭窄的巷子堵的严严实实,男人一声没坑,冷着一张脸找到最靠外,风雪最大的位置缩在地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折叠整齐的格子手帕和一把生锈的刀子,仔细的开始雕琢着手里一块木头。
木雕已经颇具雏形,能够看的出来是一把削铅笔常用的小刀造型。
“李平实,跟你说话呢!你他妈聋了!?”乞丐里的一个小头目站起来狠狠踹了他一下“就他妈看不惯你这副死鱼脸,以前你为了吃上口肉就能撅起屁股喊老子一声‘爸爸’,现在出了一次车祸,住了一次高档医院就他妈性情大变,以为自己牛逼了是吧?”
叫李平实的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一张脸阴森森的,嘴角绷紧,把一张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脸衬托的更加阴郁。
这群聚集在城市最底层最边缘的乞丐,内部照样等级森严,小头目一看李平实不搭理他,破口大骂,猛地夺走他手里的手帕和生锈小刀,伸手就要扇他一记耳光。
这时候李平实倏地抬起头来,一把攥住头目的胳膊,摇晃着站起来,一使劲把他惯倒在地。
“把东西还给我!”
“草他妈的你还敢还手!?”头目怒了,抄起家伙“兄弟们给我上!弄不死这瘪犊子!”
十几个乞丐群起而攻之,李平实受伤的腿一用力,骨节就嘎吱作响,但是他并不在意,即便是身手不好,也玩命一样跟他们厮打在一起。
一根木棍狠狠地抡过来,李平实抬手一挡,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痛,接着他一口咬下那人一块肉,抢过他手里的小刀子,疯了似的往这人身上扎。
头目惨叫一声,周围的乞丐全都扑上来,李平实身上被打伤了好几处,受伤的腿流了一地血,可他仍然不停地攻击,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负隅顽抗,像个被围困的小兽一样,眼神凶狠泼辣却死不认输。
周围的乞丐被他狠辣的样子吓到了,谁都没想到平时诡言巧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李平实,竟然会因为一场车祸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一群乞丐扔下他的东西,落荒而逃。
一时间巷子里只剩下李平实一个人,他看到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拐角,再也撑不住一下子摔倒在地。
他紧紧的攥着生锈的小刀子,哪怕这只是一把小学生最常用的那种塑料把的折叠小刀,现在的孩子都已经改换削笔刀,没人会再用这么陈旧的东西,他也毫不在意,仍然像珍宝似的把刀子细心收藏。
它是这世上唯一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当年这把刀子让他得到了一个少年的信任,那少年身手了得,穿着一身名牌,一看就家世显赫却像个英雄一样帮他赶走那些混混,带着自信的笑容对他说“下次遇到这种人就要像刚才那样,他狠你比他还狠,这样他们才会害怕的再也不敢来招惹你。”
耳边似乎还能忆起那少年说话时清亮干净的声音,可是一转眼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李平实,你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男人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一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忍不住苦笑一声。
原来他已经下意识把自己当成了李平实,却忘了自己曾经还有一个名字,叫徐新年。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下午,距离那个拔刀相助的少年出现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
他独自走在熟悉的放学路上,一切如常,没人愿意主动靠近他这个“私生子”他也从来没有享受过家人接送的滋味,母亲一腔热恋也没换来正妻的位置,容貌憔悴,整日缠绵病榻,家里一贫如洗,也不见那个狗娘养的有钱男人出现过一次,更不用说来接自己放学。
心里虽然不屑,但他仍然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仔细的盘算着,五块、一块、五毛…零零碎碎凑在一起,看起来厚厚一沓,可是却只有五十块。
五十块够买一只鸡和一点野山菌了,虽然山菌贵了点,但是对母亲的病有好处,对了,还要买一点桔子,多吃维生素身体才会恢复得快。
徐新年精打细算,把需要买的东西记在心里,把钱仔细的卷起来,刚要塞进裤子口袋里,身边却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一把抢走了他手里所有钱。
小乞丐抢了钱就跑,甚至抢到钱的一刹那,还恶劣的用刀子划破了徐新年的手背。
“你别跑!”
徐新年急忙追上去,心里又恨又急,这些钱是他一个星期全部的生活费了,如果丢了他跟母亲就要一起饿肚子了!
小乞丐见钱眼开,疯了似的往前跑,徐新年穷追不舍,死咬着不放。
周围的人全都冷眼旁观,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小乞丐看没人拦他,更加嚣张,回过头冲着徐新年吐了一口唾沫。
就在他回头的一刹那,徐新年猛地扑上来,冷着一张脸死死地扯住小乞丐的衣服“把钱还给我!”
两个人撕扯在一起,徐新年一脚踹在小乞丐肚子上,小乞丐闷哼一声,整个人飞出去,却仍然不忘死死的攥住徐新年那只攥着钱的胳膊。
徐新年和小乞丐同时跌倒在地,滚了几圈恰好摔在了马路中间,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卡车冲着他们飞驰而来…
“砰”
一声巨响从耳边传来,徐辞年猛地闭上眼睛,回到了现实,可四周的寒风依然凛冽。
他打了个寒战,低下头看着车祸之后留下来的废腿和刚才打架时撕裂冒血的伤口,觉得这个冬天似乎再也没有熬过去的一天。
在医院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已经变了。
他变成了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一身脏污,脸上藏污纳垢,指甲缝里还塞着黑漆漆的污泥,而他原本的身体里如今却装了另外一个人。
他看着传说中那个有钱的徐姓父亲终于出现,像喜获至宝一样,一把搂住“自己”说“新年,跟爸爸回家,是爸爸来晚了,差一点就要失去你了。”
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看到了亲生父亲,可是却听到别人喜极而泣地叫了一声“爸爸”看了一场感人至深的父子相认大戏。
他是从来不哭的,可是那一天却鼻腔酸涩的留下了眼泪,他很想告诉别人,他才是徐新年,可是他的嘴太笨,说了估计也没人相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切被人硬生生的夺走。
母亲说他是个扫把星,无论出现在哪里都命里带衰,果然,自己一离开徐新年那副壳子,小乞丐就立刻飞上了枝头,成了有钱人的少爷,而他此刻却不得不面对没钱出医疗费,被医生赶出医院的窘境。
救死扶伤的医院在某些程度上不亚于榨人精|血的冷漠地狱,只要你没有钱,很抱歉,没人会理会你的死活。
他的腿伤的很厉害,从医院走出去的时候还在流血,他拿着自己仅剩的一把小刀,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屋外的阳光正好,他蹲坐在医院的花园里面,疲惫的把头埋在膝盖里,世界那么大,可是却没有一个可以让他容身的地方。
“你还好吗?你流了好多血…”
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带着暖洋洋的关怀,干净清亮的声音,让徐新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