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长卿,你叫我长卿便好。你果真是祝家郎君的兄长,他称你为七兄,也就是说你于家中排行第七?”山长之子林长卿分明是小小的年纪却似那比干有颗七窍玲珑心,澄澈的眸子似乎能将万物都映于其中“你方才模样虽看着极为恼怒,却是为着祝英台着想吧?我阿姐也是如此,每每见我顽皮便要训斥于我,可是一旦我有什么事或生了病,她却是最为着急的,眼泪珠子不知掉了凡几,我现在可是听话了。”
看着这小大人一般的单纯孩子,祝熙之怅然一笑,若是英台也能小小年纪便如此懂事就好。然,话也不能如此说,英台于别人之事上还是很明白事理的,若是到了她自己便只一味感情用事,为着这,他与轩之从小没少为她头疼。
随着林长卿的脚步祝熙之很快来到了后山,入目的便是杏林连绵,掩映着几处精巧的亭台楼阁,隐约间能听到幽幽琴音飘然而出,恍若仙境。这山长一家倒是悠然自得,快活极近神仙,若是能一辈子安享此种淡然日子,他也自是绝不会想出去做官的,难怪山长林道源本为天下名士却宁可躲于深山之中开设书院,此等雅致生活可是不比那出仕快活太多。
“是阿姐的琴音,祝郎君,你觉着如何?”林长卿想是听到其姐琴音,煞是激动,小脸红扑扑的“阿姐每每有了兴致才会弹琴,距离上次已一月有余,未曾想你今日才来便有幸听着了。”
这话里话外,怎么听着都有一股子醋味,这还是看来是极喜欢他家阿姐的,祝熙之抿唇微笑,他还记得英台小时也是这般总是缠着自己要自己吹竖笛与她听,而今却是鲜少再提,果真妹子大了不由兄,真是愁。
“技艺高超,意境迭出,如幽泉奔流,直入人心,果真好曲。”妙音自该嘉赏,祝熙之于此亦从不吝啬。
“小女之音能得祝家七郎赏识,看来果真有过人之处。”忽闻一低沉之声由前方传来,紧赶了几步,便瞧见一中年士人羽扇纶巾,好一幅风流之态,此人不做二想,除了山长林道源怕是不会有其他人。于其身后,一年轻女郎梳着堕马髻,轻罗衫飘飞,纤长手指轻拨素弦,端方秀美,自有一股轻灵之气,想来便是那林长卿的阿姐。
祝熙之一礼到底,温言道:“小子见过林山长,今日一见,果真不类寻常人。小子不过略通音律,当不起山长如此谬赞。”
我自是未曾见过这林山长,他又如何识得我?虽是疑惑,却并未显出半点。
“祝郎君若只是略通音律,那小女恐是五音不全了。”林道源洒然而笑,轻斟了一杯清酒递予祝熙之道“这梅花酿清淡,小郎君可小酌一口,也算我这长者的见面礼。”
接过小小白瓷杯,浅浅抿了一口,他并不喜酒,更是不胜酒力,然长者赐,不可辞。
琴音袅袅而断,环绕于林间,大有绕梁三日之感。
“祝郎君。”那女子袅娜而来,气韵天成,行礼之见丝毫不见做作,真是大家闺秀典范“淑媛今日听得祝郎君如此评价,此生无憾。家中来客多人都曾赞郎君竖笛举世无双,淑媛神往已久,不知可否请奏一曲,以了心愿。”
女郎悄悄抬头望了祝熙之一眼,立时面带粉色,敛下眼眸,似有羞色,若是方才还是一端庄淑女,现时倒更像娇羞小女儿,哪里还有半点稳重。
祝熙之顿觉头痛,此情此景,他经历良多,果真生的好些也是孽啊!
“熙之今日方才日夜兼程赶来,疲累至极,林女郎也该体恤些。”未曾来得及答应些什么,一清朗之音便已然替他推辞,理所当然至极“再者,音律皆由心生,随性而至,想来林女郎作为爱琴之人也定是知晓的,哪里有要求别人吹奏之理。”
言辞凿凿,不甚恳切,让人辩无可辩。
声音刚落,马文才便已然到了身边向山长一礼到底,随后祝熙之便觉有人轻轻搂住了自己的胳膊,甚至暗自轻轻捏了自己一下,带着某种暗示。
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祝熙之只觉着此刻心情甚好。
偏首望去,那人英俊面庞之上皆是不羁笑意,然星眸深处却是写满了不耐,虽外人难以看出个一二,他却是晓得的。
“今日只得扫了女郎的好兴致了。熙之略微疲惫,实不是奏曲的好时机,待他日良辰好景之时,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地,随性而至,再为女郎奏上一曲。”
虽有心逗逗马文才,然他亦不想这林氏女郎留下什么不该有的念想。若是他自作多情固然是好的,但也不可不防,毕竟他在这里读书,那么与这女郎碰面也是常事,何苦大家往后尴尬。
林道源听此一话也倒是未如何,依旧是那副不问世事模样,不过林淑媛抬首看向祝熙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与失望,杏眸之中似有水意。慌忙寻了个借口便离去了,那林长卿见家姐如此,急急追了上去。
“呵,还真是有意思。”马文才低头于祝熙之耳边低低冷哼了一声,其中竟有不屑之意“熙之,我们快些走吧,看你如此疲累,还是歇息着。”
倒是祝熙之未曾施舍与他一个眼神,自己还恼怒着呢,哪里就能如此便宜了他。
“山长,熙之此番前来,实为求学,还望山长收留。”
林道源手中酒杯微转,露出一个玩味的笑:“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奇怪的很,文才上个月便已被司徒府访问暂定为二品,只差半年后往建康去定品,熙之为江左第一年轻才俊,才学更是远超众多前辈名士,现今你二人却生生要往我这书院求学,还真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