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最是繁花似锦的时日,两三知己好友踏青赏花乃快意人生之事,然,有些人却注定了要面对别离。
渡口之处,一分明英俊冷厉的白绢单衣少年恰似被主人抛弃的狗狗般紧紧拉着一青袍小少年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祝熙之皱着眉,心下无奈,文才兄,我们这样实是丢脸些!
“此番并非生离死别,文才兄你何至于此?”轻叹了一口气,祝熙之踮起脚拍了拍拉着自己一只手不肯放的人的头“今日离别只为他日相逢,如此想来你便不会觉着愁苦了。”
即便听说了这样的劝慰之语,马文才依旧未曾有松开那只玉手的打算,只哀愁异常的说道:“熙之,你真不打算再小住两日?父亲的寿诞才过,你何必这么急着离开?”
摇摇头,祝熙之温和一笑却是坚定异常,必是要走的。前些日子他便听云姨说了那马夫人怕是就这几天好活了,他早早走了,马文才得倾尽精力放于他母亲身上,至少这最后的时日里让那位贤德的夫人感受一番母慈子孝,也好安心离去。其次,马太守自那日提出联姻以后,整个人变得截然不同,好似回到了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他不知出了何事让其变成现今这般,然,他亦不愿掺和到别人家事之中,遂还是早早离去的好。还有便是那英台,自己不过离开大半月便有手信追来,再不回去,恐是小丫头要闹腾的。
“那······”马文才欲言又止,他何曾不知祝熙之的思虑,然,他亦是有私心的,罢了,下次若是再见,他便再不会放手的。
祝熙之忽见马文才松开自己的手,由内襟里扯出一块白玉小锁,悉心解下红绳后双手绕于自己颈后,一块色泽温润白皙的羊脂白玉便静静垂挂在了自己的胸口,透着薄薄的衣衫似乎依旧能感觉到原主人的温度。
“你若是允诺我绝不拿下这白玉锁我便放你走,如何?”语气如此笃定?好生的自信!知道即便自己不答应,眼前这人也不会如何,然,我却不曾有理由让自己拒绝,点点头,果见那人满意的笑容。只是这点小事便高兴成这样吗?
待祝熙之上了船,马文才于渡口处遥遥远望着,手心似乎还有着那人的温热。
熙之,红线结缘,一锁同心,你可知晓?
虽杨花无根,无处为家,然,若是我成了那九天之风便可一直托着你,纵使无根又如何?
王盛立于马文才身后,深叹一口气,熙之小郎君如今走了,他们这些仆役便又要看回哪冷厉透骨的文才小郎君了,唉,苦哉!若非夫人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文才小郎君必须陪伴于身边,他倒是不介意熙之小郎君走时将自家小郎君一便带去。
坐于船头,手中一卷诗书拿了好一段时辰却是一字未曾看得下去,无奈只得将书收起,从内衫中抽出那红绳串着的白玉小锁,暗自摩挲着,分明早早定好今日离开的,现下里却是被一方小小的羊脂白玉弄得心烦意乱,自己果真还是嫩了些。
“小郎君,你看那里!好像是两个人!”忽的,身边的清茗惊叫出声,手指遥遥指向前方一漂浮物,隐隐绰绰似乎能瞧清是两个人影。
许是那两个人也瞧见了他们,远远便听见了呼喊声:“救命啊!前方的船家,请停一停!”
“清茗,让他们把船驶过去,将那两人救上来,好歹这也算是造了两座七级浮屠。”祝熙之忙让清茗去救人,轻笑一声,自己这叫什么事,不过出了一次门便也能遇见这般事件。
等这二人靠近祝熙之才得知这二人原是靠着一块浮木才得以在这水里苟且这般时日。二人皆上了船以后便连忙来拜见了祝熙之,以感救命之恩。
祝熙之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两人模样,看其打扮姿态想是一对主仆,皆不过少年之姿,与自己一般大小模样。书生少年一身靛蓝衣裳,衬着偏白皙的俊秀面庞,倒是显出几分优雅之气,观其言行皆进退有度,若非那衣衫小冠和木屐有些陈旧,祝熙之一点都不会怀疑对方便定是那名门世家子弟,便是出于王谢之家亦是不过分。不由得心下哀叹,这门阀族第倒是葬送了多少奇秀的寒门子弟。
“在下会稽梁山伯,多谢小郎君救命之恩,他日定涌泉以报。”书生一礼竭尽礼仪,丝毫不可挑剔,然这句话却是让祝熙之差点一口气未曾上得来。
什么?会稽人?梁山伯?该不会是我心里想的那个梁山伯吧?
忙掩下自己惊异地神色,执回礼道:“上虞祝熙之。梁兄不必挂怀,不过举手之劳。”
“上虞祝熙之?”听此一言,梁山伯倒是心下一惊,他未曾想到救自己的人居然是那江左小时便有盛名的祝家七郎,难怪观其容止风度皆为上上品,非凡夫俗子可高攀。上虞祝家,那般的世家豪门果真是英才辈出,而自己一界寒门士子,不知哪日才得出人头地,以慰父亲在天之灵。祝熙之见梁山伯一时失言,便知他已识得自己。
“敢问梁兄,令尊可是安远县令梁东亭?”祝熙之这一问话倒是真把沉思中的梁山伯惊的无以复加,忙问道:“祝兄何以得知家父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