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珠也拉着德华向前面挤上去,恰好前面有几个人走开了,让出一个缝隙,她们便跑过去,再加一点力,出一次汗,她们就到了慧的后面。
"慧。"德华把身子偎过去,欣慰地唤了一声。
"那是敏,"慧回头看她们,低声说,"他毁了自己。"在她的眼角上泪珠快要掉下来了。佩珠默默地伸一只手去握紧了慧的右手。前面似乎松动了些,后面的人只顾向前面冲,她们趁这个机会又朝前移动几步。她们快走到十字路口了。
前面的人不走了,她们也只得站祝她们踮起脚看,只看见无数的人头,此外再也看不到什么。太阳晒着她们的头发,汗使得衣服紧贴在她们的背上。她们正在着急的时候,许多人忽然退了下来,使她们也站不住脚,摇摇晃晃地跟着他们退了好几步。
"凶手死了。""真可怕。""一身都是血。"许多话从许多人的口里说出来,她们的耳朵一下子只能够抓住这几句。
她们躲到骑楼下面,就站在砖柱子旁边,看着人群像潮水一般向后面退去。慧猛然伸出右手抓住佩珠的一只膀子。她的耳朵里不间断地响着那几句话。
"我们再挤上去。"慧坚决地说了这一句,也不征求那两个女伴的同意,一个人就往马路中间跑。佩珠和德华也跟着跑过去。
大部分的人都往后面跑,她们却要到前面去。但是前面就立着那肉的屏风,挡住了她们。她们带着一脸的汗,疯狂似地往人丛中乱窜,常常是走了两步又退后一步。
前面的人看见她们这样的乱撞乱冲,便投了一些惊讶和嘲笑的眼光到她们的脸上。
"你们姑娘们倒喜欢看热闹。""前面过不去了。""那里戒严不让人通过。"几种声音,几句话向着她们的脸上吐过来。
前面忽然响起了军号声。她们又退到骑楼下去,就站在一家商店门前,只看见人往后面奔跑。
渐渐地看热闹的人跑光了。接着出现了一小队武装的兵士,他们拥着两部汽车过来了。
"一定是到医院去,"佩珠低声说,她却看不清楚汽车里面的人。
兵士们拥着汽车走远了。好些人又围拢来。她们也挤到里面去。但是前面仍然不许人通过。大家站了好一会,在十字路口守卫的军警才取消了禁令,放了几个人过去,接着又放过去一些人。慧、佩珠、德华都过去了。
那条街中间就是出事的地点。人刚刚抬走了马弁的尸体。
毁坏的汽车还倒在地上。不远处就是敏的尸首。
一些人围着尸首看。她们也挤进去。无疑地这是敏的脸,虽然是被血染污了,但是脸部的轮廓却能够被她们认出来。身上全是血。一只脚离开了大腿,飞到汽车旁边。
"敏,这就是你的轮值吧,"慧想说这句话,话没有说出口,她又流出眼泪了。她的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厉害地痛过。
她仿佛看见那张血脸把口张开,说出话来:"你会常常记着我吗?"
德华把身子紧紧地靠在佩珠的身上,她埋下头,她的眼睛也湿了。
"我们走吧,"佩珠低声对她们说,她极力忍住内心的激动。她知道慧和德华都不应该在这里久看,她就拉着她们走开了。
慧起初不理佩珠,她只顾不转眼地埋头看尸首。后来经过佩珠的几次催促,她才跟着佩珠走了。德华早就不能够支持了,她的脸色白得难看,眼睛里含了一眶泪水。
她们三个人在路上都不开口,好像为着一件事情在生气似的。后来她们就到了那所旧庙宇。
广场上榕树下面围聚着两堆人,在谈论爆炸的事情。她们走进里面,先到妇女协会去。
影正在会客室里和惠群谈话,看见她们进来,便问道:"你们知道那件事情吗?"
佩珠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我想陈××一定受了重伤,"影虽然有些激动,但是她的脸上还露出喜悦的表情,她以为这是一个好消息。
佩珠痛苦地摇摇头,她沉默着。
"敏死了,是他干的。"慧的口里迸出了哭声,她马上走进了里面的房间。德华也跟着进去。
影的喜悦被慧的话赶走了。她拿恐怖的眼光在佩珠的脸上扫了一下,她战抖地问:"真的?"
佩珠低下头,痛苦地说:"怎么不真?我们刚才还看见他的尸首,鲜血淋淋的。"
影惊呆了似地望着佩珠,泪水突然从她的眼里冒了出来。
她仿佛还看见敏的脸在她的眼前晃动。
"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又没有人派他去干。我真不明白。"惠群含着眼泪直率地发出她的疑问。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但是他已经下了决心了,"佩珠悲痛地回答。"你想想看,他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眼看着许多人死,他是一个太多感情的人。激动毁了他。他随时都渴望着牺牲。"
"但是这一次他把我们的计划完全毁了。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阻止他?"影带着抽泣地说,声音低,但很严肃。
"是的,他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压迫。但是我怎么能够阻止他呢?"佩珠忍住泪接口说。"我和亚丹都劝过他。但是他不听,而且我们也没有想到他会干这——"她还没有把话说完,就看见陈清带着一张苍白脸跑进屋来。他来报告方亚丹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