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并不饶过他:“是刘行长不好意思,还是你苗知春不好意思?你上午干什么去了?”
“这不嘛,上午去省政府开了个会。”
刘明毫不客气地说:“我们商贸银行已经改制成商业银行了,地方政府不再是你们的爹了,你要搞明白,总行才是你们的亲爹!”
“是是是。”苗知春的脸上已经很不自然了。
这才彼此做了介绍。一把手苗知春,56岁,黑脸膛,大肚子,中等身材,嗓音如雷,一看就知道是个铁腕人物。他握着杜念基的手,并没有过多的话:“杜行长,失礼了。”
“苗行长,你过谦了。”杜念基说道,“以后我们在一起搭班子,还需要你多支持我。”
三把手鲍达,48岁,大杜念基两岁,仪表堂堂,西装革履,精明强干:“久闻杜行长的大名啊,希望我们今后能够合作愉快!”
“一定能够愉快的。”杜念基不动声色地说。
四把手兰霞,主管财会工作,是个老太太。杜念基主动伸过手去,微笑着说:“您是班子里的老大姐了,以后要罩着老弟哟?”
“好的好的,能跟老弟一块儿工作,真的很高兴。”老太太很兴奋地说。
工会主任黄希瑞,也是个小老头儿,不过比兰霞小一岁,唯唯诺诺的样子,握住杜念基的手说:“你好你好。”
杜念基刚要客套,苗知春却插嘴道:“工会工会,吃饱就睡,睡醒了想起来收会费。”说得黄希瑞笑嘻嘻地搔了搔头。
本来还有孔连明的,因为犯错误被免了职,自然不能出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
因为有了刚才的不愉快,场面上就有些冷清。大家把白酒都满上,但刘明只坚持倒了一杯矿泉水。苗知春说:“看来刘行长真的是不满意我们省分行的工作了,连白酒也不肯喝。”
刘明说:“对你们的工作满不满意另当别论,老苗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喝过白酒?我是滴酒不沾的,这一点,杜行长是知道的。”杜念基赶紧点头肯定。
苗知春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于是举起酒杯对刘明和杜念基的到来讲了些欢迎之辞,大家喝了一口。随后向刘明敬酒,刘明说:“我喝的是水,没有发言权的,你们喝吧。”说罢也喝了一口。
轮到苗知春向杜念基敬酒,他让服务员把每个人的酒杯都倒满,端起来说:“杜行长,‘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交流,喝了这一杯吧,怎么样?”
杜念基毫不犹豫地端起了酒杯。这个地方喝酒很豪放,大玻璃杯里足足装得下三两白酒,杜念基不知道苗知春到底能喝多少酒,但自己是不会示弱的,于是说道:“第一次跟苗行长见面,看来你也是一个豪爽的人,我干了这一杯!”说罢,端着酒杯和苗知春的酒杯重重地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苗知春也干了。
轮到鲍达敬酒,仍旧要和杜念基干一杯,杜念基故意装作豪放地说道:“好哥哥,我杜念基是什么样的人,你以后慢慢品吧。咱们哥儿俩干了这一杯!”
兰霞老太太刚要阻拦,两个人一仰脖,已经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接下来的两位行长看到这阵势,就不敢造次了,每个人只是表示一下而已。最后轮到杜念基敬酒时,他已经喝下了一斤白酒,但仍坚持让服务员把酒杯倒满,第一杯酒敬刘明,刘明故作生气地说:“你要是还那么喝,我就不跟你扯了。”
杜念基笑了笑,服从了刘明的要求,只喝了一小口。然后就接着敬领导班子:“苗行长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敬在座各位一杯吧,我先干为敬,你们随意吧。”于是干了满满一杯,苗知春和鲍达勉强喝了一满杯,苦着脸把酒咽了下去。
紧接着,杜念基坚持亲自为苗知春和鲍达满上酒,先举杯敬老苗。心想,既然老苗想跟自己拼酒,过多的话也不必说了:“我敬老大你一杯酒,我们俩干了这一杯吧?”
“好!”苗知春一拍桌子,举起杯就喝干了,随后赶紧拿过茶杯假装喝茶,趁机把嘴里的酒吐进了茶杯里。也许是因为已经喝多了,动作并不十分隐蔽,别人都识破了他的花招。
杜念基看在眼里,微笑不语,紧接着就要和鲍达再喝一满杯,鲍达赶紧说:“得了吧,兄弟,我可不敢跟我们老大享受同样的待遇,我们喝半杯吧。”
杜念基也不坚持,两个人都喝了半杯酒。
该喝的喝了,该敬的也都敬了。一斤半白酒下肚,而且没吃几口菜,杜念基只觉得胃里面翻江倒海般地难受,好像马上就要吐出来似的,只盼着宴席早点儿结束。
这时,苗知春说道:“杜行长,关于你在我们领导班子中的分工问题,我们商量一下吧。”
杜念基听了很觉得意外。领导班子的分工,是一个领导集体的大事,必须要拿到党委会议上去研究和讨论。现在苗知春却轻描淡写地把这样重要的问题摆到酒桌上谈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看着苗知春没有作声。
苗知春并不看杜念基的脸,接着说道:“总行党委已经通知我们,即将任命你兼任纪委书记,那么监察、保卫工作必须由你来分管。除此之外,我还想让你主管党务、总务、稽核和法律事务工作,你看怎么样?”
“当然可以,你是一把手,你分配给我的工作,我都应该无条件地接受。”停了停,杜念基又斟酌着说道,“我原来在行里一直主抓信贷工作,对这方面的业务比较熟悉,你看看,能不够再让我主管一块信贷业务呢?”
苗知春把身子靠到了椅子上,说:“我们的信贷工作一直都是由鲍行长主管的。”
鲍达想了想,也说道:“我在这个行业混了十几年,对本省的宏观经济状况、行业状况、企业状况都非常熟悉。”下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那个意思就是:主管信贷工作,非他莫属。
杜念基听了这话,想了想又问道:“我们行的信贷管理处工作由哪位行长主管?”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苗知春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眉头,说:“也是由鲍行长主管。”
杜念基非常惊讶,但是还没等他开口,刘明抢先说话了:“什么?你们的信贷业务处和信贷管理处由一位行长主管?这是怎么回事?”商贸银行的信贷业务一直执行十分严格的“审贷分离”制度,就是将贷款的审批和发放工作分开,由两个部门分别管理,以防失职和渎职。在省级分行,负责审批贷款的部门是信贷管理处,负责发放贷款的是信贷业务处,同时要求两个部门绝对不能由一位行长主管,以防止大权独揽,违规发放“亲情贷款”。鲍达同时主管两个处室的工作,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苗知春解释道:“信贷管理处的老处长退休后,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接替他的位置,只好由信贷业务处的处长同时兼任着信贷管理处的处长,鲍行长原来就主管信贷业务工作,现在他手下的处长管了两个处室,他也就主管着两方面的工作了。”
刘明听了不禁有些恼火:“这怎么可以呢?审贷分离,审贷分离,这项制度我们坚持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们还没有理解它的深刻含义吗?如果这样下去,一旦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对信贷管理处处长人选的人事考核工作,我们一直在进行过程中,但是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嘛。”苗知春辩解道。
“这不能作为理由,这两项工作一天也不能在一起管理!”刘明生气地一挥手,“这件事我回去后要向蔺行长汇报。”
刘明抬出了蔺明蛰,苗知春就有些害怕了,想了半天,只好说道:“这样吧,暂时由杜行长兼任信贷管理处处长的职务,同时主管信贷管理工作。刘行长,您看怎么样?”
刘明恢复了冷静,摆了摆手说:“我不插手你们省分行的内政,你们自己决定吧。”
苗知春就笑着说道:“您还没插手?您插得已经够深的了!”
众人就笑了起来。该喝的酒已经喝过,该尽的礼数已经尽到,苗知春举杯喝了团圆酒,众人便一起上楼休息。
唐明皇首先引着行长们来到供杜念基长期居住的客房,杜念基抬头看了看,房间号竟然是“1313”,真是应了“要散要散”的谐音,就揶揄道:“老唐你真会办事,怎么弄了个‘要散要散’的房间,难道我们省分行的领导班子就‘要散’了嘛?”
唐明皇骚着脑袋,笑着说:“杜行长,实在不好意思。这家诚信大酒店是我们的贷款户,所以您住在这里,客房费用是打五折的,没想到他们却安排了个不吉利的房间号,我回头让他们调整一下吧。”
杜念基就笑着说:“只是个房间号而已,无所谓的。”众人这才恭送刘明去客房休息。
杜念基走进门,这是一间套房,十分宽敞,设施高档,想来费用不低。但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赶紧锁上房门,走进卫生间,爬在马桶上就吐了以来,一肚子的酒“哇哇”地全部倒了出来,这才好受点儿。喝了几口矿缺水,才觉得脑袋清醒了些。想一想,出于礼节,自己还是应该去探望一下苗知春的,就走出了房间。
唐明皇果然在会客厅里候着,杜念基就笑着说道:“你这个办公室主任尽顾着照顾酒局了,也没吃好吧?”
唐明皇赶紧说道:“我无所谓的,杜行长,您喝了那么多酒,太遭罪了。”
杜念基就点了点头,赞许地说:“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没事。苗行长在哪个房间休息?我应该过去看望一下他。”
“他在1818房间,我扶您去吧。”唐明皇搀住了杜念基,往电梯间走去。
“1818?”杜念基心里划了个问号,“18意味着十八层地狱的意思,老苗住在1818,莫非是要下双层的地狱了?”
杜念基心里这样幽默着,来到了1818房间门口,他推掉唐明皇的服侍,按响了门铃,没想到来开门的竟然是鲍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