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罗曼丽抱着电话机躺在床上,不知道好不好打出这个电话。她和梁正为分开三年了。今天晚上,她撕心裂肺地想念着他,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很想知道他现在的生活。
分手三年后,突然打电话给旧情人,他会怎样想呢?他会不会已经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她该用甚么借口找他?
三年了,那些甜美的回忆穿过多少岁月在她心中飘荡?她翻过身子去,把电话机压在肚子下面。她很想念他,却又害怕找他。她为甚么要害怕呢?三年前,是她提出分手的。既然是她要走,现在打一通电话给他,并不会难为情。然而,跟他说些甚么好呢?
她昨天跟程立桥分手了。她一点也不难过。程立桥是不错的,可是,拿他跟梁正为比较,他便有很多缺点。近来有好几次,当他深入她的身体,她也闭上眼睛不望他。她知道,她已经不爱他了。
但她不想告诉梁正为这些。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有一丝的后悔。
她拧开收音机,刚好听到夏心桔主持的ChannelA。一个女人打电话到节目里问夏心桔:
‘假如一个男人和你一起一年零十个月了,他还是不愿意公开承认你是他的女朋友,那代表甚么?’
夏心桔反问她:‘你说这代表甚么?’
女人忧郁的笑了笑,回答说:
‘他不爱我。’
是的,当你不爱一个人,你一点也不想承认他和你的关系。她跟程立桥一起十一个月了,她一开始就不想承认她和他的关系,她知道自己很快便会离开他。有些男人,你说不出他有甚么不好,可是,你就是没有办法爱上他。当时寂寞,他只是一个暂时的抱枕。
DanFogelberg的《Longer》在空气中飘荡,她拿起了话筒,拨出梁正为的电话号码。电话那一头,传来他的声音。
‘你好吗?’她战战兢兢的问。
‘是曼丽吗?’
他还记得她的声音。
‘没甚么,只是问候一下你罢了。’她说。
‘你好吗?’
他充满关怀的声音鼓舞了她。
‘你甚么时候有空,我们或许可以吃一顿饭。’她说。
‘哪一天都可以。’他说。
‘那明天吧。’
挂上电话之后,她从床上跳到地上,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都翻了出来。明天该穿甚么衣服呢?该穿得性感一点还是不要太刻意呢?三年来,她胖了一点,现在已经来不及减肥了。她站在镜子前面端详自己,她比三年前老了一点,但也比三年前会打扮。
这些岁月的痕迹,梁正为不一定看得出来。
明天,她要以最美丽的状态跟他再见。她要在他心里唤回美好的回忆。
刚才他的声音那样温柔,也许,他同样怀念着她,只是他没勇气找她罢了。
第二天晚上,她穿了一条性感的大V领裙子赴约。梁正为看来成熟了一点,也变得好看了。
三年不见,他现在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他的事业也很成功。而她自己,却没有多大进步。
她的工作不得意,感情生活更不消提了。
看到梁正为现在活得这么好,她有点不甘心。当天为甚么要放弃他呢?她太笨了。
‘有女朋友吗?’她微笑着问他。
梁正为笑笑摇了摇头。
太好了,他跟她一样,还是一个人。
‘三年也没谈恋爱,太难令人相信了。’她说。
‘要爱上一个人,一点也不容易。’他说。
她点了点头:‘是的。’
她最明白不过了。
三年前,她二十六岁,他二十九岁。他们同居了四年。她很想和他结婚。可是,每一次当她向他暗示,他总是拖拖拉拉,她终于认真的说:
‘我想结婚。’
一次又一次,梁正为都推搪。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她质问他。
‘我们都已经住在一起了,跟结婚有甚么分别?’他说。
‘假如你爱我,你是会娶我的。你不够爱我。’
是的,他不够爱她,他还不愿意为她割舍自由。
梁正为解释说,他还有很多梦想。
她并不认为婚姻和梦想不可以并存,这不过是借口。
一天,她跟梁正为说:‘不结婚的话,我们分手吧。’
她马上就收拾了行李搬走。她满怀信心的以为,为了把她留在身边,梁正为会屈服。可惜,她错了,他并没有请求她回去。这一局,她赌输了。
既然她走了出来,又怎可以厚着脸皮回去呢?
三年来,她谈过几段恋爱,百转千回,她才知道自己最爱的是梁正为。他在她心中的回忆,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取代。从二十二岁到二十六岁这段美好的时光,她和他一起成长。她竟然为了一时之气而放弃了他。她一天比一天后悔。她那时候太自私了。假如她爱他,她不应该逼他结婚。
‘我可以去参观你的房子吗?’她问。
‘当然可以。’
梁正为把她带回家。罗曼丽以前送给他的一盏小灯,仍旧放在他床边。那是他二十七岁生日时,她买给他的。她很喜欢那盏灯。那个波浪形玻璃灯罩下面,是一个金属的圆形灯座,这个灯座便是开关,随便按在哪一处,灯便会亮。梁正为喜欢在跟她做爱的时候把灯亮着。温柔的光,映照在他和她的脸上,她爱张开眼睛望着他,这样她会觉得很幸福。
床边的小灯亮着,他还没有忘记她吧?
三年了,他们又再一次拥抱和接吻,他深入她的身体。她张开眼睛凝望着他,沉缅在他的温柔之中。
她希望他重新追求她。她不要再寻觅了。
那天午夜,她爬起床,说:‘我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她潇洒地离开。她想把这一次甜美的重众当作一次偶然。也许,梁正为比她更后悔当天太不珍惜。为了尊严,她不会主动。
第二天,梁正为约了她下班后在酒吧见面。他没有提起昨天晚上的事。她失望透了。也许,昨晚在他来说,也只是个偶然。旧梦重温,只是因为当时寂寞。
既然梁正为不再爱她,为甚么仍旧把她送的灯放在床边?也许,他不是不爱她,他只是害怕她又要他结婚。
‘那时候我真是自私。’她说。
‘嗯?’他不明白。
‘关于结婚的事——’
‘我也很自私。’他抱歉地说。
‘我现在—点也不想结婚。’
‘为甚么?’
她笑了:‘我已经过了很想结婚的年纪。’
她并没有说谎。这些年来,她对婚姻已经失去了憧憬。那时她为甚么想结婚呢?
她要用婚姻来肯定他对她的爱。他愈是反抗,她愈要坚持,甚至不惜决裂。
‘假如我们当时结了婚,不知道现在会变成怎样?’她说。
梁正为笑笑没有回答。